《叔本华悲观论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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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悲观论集卷-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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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犹太教的教义里才找不到任何灵魂不死的踪迹来。    
  ①奥尔谟兹达(Ormazd):释火教神话人物,主神,代表光明、真理、生命、
善、在与另一释火教神话人物阿利曼(Ahriman)的斗争中保护人类创造美好的世界。后
者恶神,统辖黑暗、罪恶和死亡,反对奥尔谟兹达。

 
    纵使莱布尼兹辩论道,地球是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最完美的形式,这是正当的,
但也不能证明是上帝创造了世界。大凡造物非但能造世界,而且也能造其可能性。所以,
它应该如此安排,允许有更完美的世界出现。
    有两个方面足使信仰此世界为全智全善且全能的上帝所造成为不可能:第一,在这
个世界里,处处皆多苦难;第二,造物所造的最高之物就是人类,显然并不完全,与应
有的人类相差甚远,成为了本来形象的嘲弄。这两方面与信仰格格不入。反之,适才所
说的事实,给我所说的一切提供了证据,它证明这个世界可以被看作是我们自己罪过的
结果,所以也是本来就不该存在的赘疣。假如依照旧的说法,那么这样的事实,将成为
使造物痛受弹劾,且成为供人嘲笑之事;假如依照今天的说法,则不过使我们的天性,
我们的意志受攻击,并教训我们要谦卑处世。在这种指点下,我们看到自己犹如无父之
子一般,来此世界便带着罪恶之负累;仅仅由此而不断的赎罪,因此我们的生存,必是
如此受苦,直至死亡才能结束一切。
    世界悲惨的罪恶,产生了世界悲惨的苦恼,这是毋庸置疑的普遍真理,这并不是指
在人生的范围里,而是就二者间的物质关系而言,我指的却是超经验的。所以对于《旧
约》中唯一使我倾心的,是来自天国谪降的故事。依我看,这故事虽然是以寓言的形式
写出来的,却仍然是书中唯一的形而上学的真理。我以为,除了由过失或罪恶使我们受
罚的结果外,对于人生,则无更好的说明了。我不能不将克拉迪乌斯讨论此问题、显示
基督教主要的悲观精神、普及而且深入的论文介绍给有思想的读者,该书的题目是《受
难是为你好》。
    希腊人的伦理学,与印度人的伦理学中,有一个截然相反的地方。希腊人的伦理学
(只有柏拉图是个例外),目的是在勉励人过上快乐的生活;而印度的伦理学则在使人
完全远离此种生活并从中得到解脱,——如《数论颂》中第一义谛里所指示的那样。
    同样,希腊与基督教的死亡观念中,亦有相反之处。在佛罗伦萨艺术宫中,有一古
希腊石棺,上刻凸起的浮雕,显示了古时婚姻进行的全部礼节:自正式求婚起,至结婚
之夕,海门火炬照耀新婚夫妇入洞房止。这是用可见的方式将此观念显现了出来。基督
教所用之棺,则饰以可悲的黑帷,上置十字架:二者皆于死中觅取安慰,个中意义,何
等显著!二者虽然互为相反,亦各有其正确之处。前者指示了求生意志的积极方面,生
活形式的变迁,无论怎么样迅速,都肯定了求生意志的存在;后者则在苦恼与死的像征
中,指示了求生意志的消极方面,求得脱离此世界,超出死与魔鬼权力所及的范围。在
求生意志的积极与消极这个问题上,归根结蒂,基督教终究还有其正确的地方。
    与《旧约》相比,《新约》所持的不同观点的地方,依其在教会上的见解而言,犹
如我的伦理学系统与欧洲的道德哲学的不同。《旧约》显示人在法律的管理之下,无所
逃于天地之间;《新约》则宣布法律已归于失败,使人脱离开法律的管理,代之于圣德
的天国,即可由信念、爱邻、牺牲个人而得,这便是脱离世界苦恶之路。无论新教徒与
理性派如何曲解,为求适合自己的意志,《新约》的精神,在于勉励人们修行苦炼,这
是毫无疑问的。苦行,即求生意志的消极面。从《旧约》过渡到《新约》;从法律范围
到信仰的范围;从行为正当的裁判,到受人神中保护的救济;从罪恶死亡之区域,到依
赖基督而永生,凡此种种,就其真正的意义而言,不过是从从事道德的善行,过渡到求
生意志的消极而已。我的哲学,显示公道与爱人的形而上学的基础,并且指示这样的道
德必然会导致的目标。如果这些善德能完全实践的话。同时应当坦白承认,人必须背与
世界而行,且求生意志的消极,即为救世的方法。这便与《新约》的精神合二为一,那
么,其他的哲学系统,则与《旧约》的精神不谋而合了,也就是说,在理论与实际上,
结果皆成为犹太教义——属于专制的一神论而已。所以,在这一点上,我的学说可以称
之为唯一的基督教哲学,——尽管这种说法对于那些总持浅薄观点的人,而不是透彻地
洞察事物本质的人看来,似乎是自相矛盾的。
    你想在生活中求得可靠的指南,对于人生观觅取正道而扶去一切疑惑,那么,除了
习惯于把这个世界作为罪犯的世界,一种罪犯的集中营,就像古哲学家称为的那样。在
基督教长老中,奥瑞艰以赞美的勇气坚持此见解,生活的客观理论进一步证实了此观点
的正确性。这里并非仅仅指与我的哲学相吻合的地方,而且也指与古代一切睿智的学理
相吻合而言,如婆罗门教及佛教中早有所示的那样;希腊哲人恩培多克勒及毕达哥拉斯
等人也说过;同样,西塞罗曾表示过:古之智者,常以此教诲人们,我们之投生此世,
之所以受罚,皆因要赎回他世生存情况下所犯的罪过。——这种说教使人有如坠入五里
云雾之中。又如瓦尼尼——为其同时代人所烧死,因难以与他辩驳,故不如杀死他——
以有力的语言说明了这个道理。他说:“充满人类的种种困苦,如果不与基督教相违背
的话,我敢直言,即使有恶魔存在,它已戴上了人面而出世了,并且现在已受到罪恶的
报应”,基督教——就其真正的意义而言——也把我们的生存看作是罪孽与谬误的结果。
    若习惯于这种人生观,则将依此以定人生的希望,而见一切不幸的事,不管是大是
小,是苦是恼,都不会以为稀奇,或视为例外,而都会认为是当然的,以为在此世界中,
我们将按各人的特殊方式去体验生存的惩罚。在牢狱中,与囚犯交往是十分难堪的事。
若读者不屑去与此为伍的话,则无需我多费口舌去提醒他,他当前应注意现在所与周旋
的是什么样的人。假若你出类拔萃,或是奇才异能的人,则会自觉自己如一不卑不亢的
政治犯,不得不去与那些普通犯人同舟共济的船役为伍,这样,他也会好自为之,并尽
力远离这群人而独居。
    总之,一般说来,此种人生观,将使我们对于大多数人品性的不完全、道德及知识
的缺乏,面容的卑琐见惯而不惊,更不用说表示愤怒而加以诽谤了。因为我们常想,我
们所居住的是何等的世界,且与之共处的人,皆孕育于罪恶,这是与身俱来,伴着生活
的共同报偿,这就是基督教的所谓人的罪恶的天性。
    “‘罪恶’为凡人所应有之语!”无论人所犯的过失如何,无论其缺点与罪恶如何,
我们都应当忍受。须记住,当他人发现了此等罪过,也是我们所看到的我们自己身上的
愚蠢和缺陷。这是我们人类所共有的缺点,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的缺点和过失。当
然,有此过失令人们怒不可遏,亦不过是此过失还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而已,但它们确
确实实潜伏在我们本质的深处,一旦有任何能使之出现的机会,它们就将出现并显露出
来,正如我们现在见到的他人的行为一样。诚然,人或有罪过是他人所没有的,然而有
时大多数的总罪恶,则不能否认。因此,个性的差别,在人与人之间,是无法衡量的。
    实际上,以为今世今人,如其无之,反而胜于有。此种信念,使我们彼此交往,能
相互容纳,相忍为怀。所以,从这种见解出发,我们就应弃去大人、先生等尊号,而以
同患难、苦朋友相称!这种观点虽有点骇人听闻,究竟是与事实相吻合。因此,对于他
人,则可予以正确的见解,而对于自身,则使之常常回忆,——容纳、忍耐、恭敬、爱
人等,是人生最切要的事情,是各人之所需,故为各人对于侪辈所应尽的义务!




论生存的虚无


    这种虚伪,表现在物的整个生存方式中,相对于时间、空间二者的无限性,人生则
是有限的:作为唯一生存方式的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一切事物相互赖及相对性中;在永
恒的希冀和永不厌足中;在常有的欲望而未曾圆满中;在造成生活历史的长时间的战斗,
又因各种努力皆为困难所阻而停,直至被征服而中止。时间乃一物,一切皆于之中经过;
时间乃一方式,在此方式之下,求生的意志——即自在之物,故常不灭——显示出它虽
能努力,亦无效果;时间乃一主动力,将每一刹那间,我们所掌握的一切事物,都变为
无,而丧失其所有的价值。
    昔日的存在,现在则不复存在,在下一次的一刹那间,则必然成为曾经存在。因此,
现在看过去的一些重要的事物,都要比现在较之不重要的事物为更轻。这是因为后者乃
为一实在,它与前者的关系,犹如物与无物的关系。
    人们无比惊诧的发现,自己在千万年的悄然寂声之后又突然的存在。其存在,为时
甚为短暂,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悄然寂声的漫长的时期。衷心对此,拂然相反,觉得它
不真实。知识粗浅者,对此问题,预感到时间的性质,属于理想的东西,这种时间、空
间的理想性,是开启一切真正形而上学的秘密的钥匙,它确定了与事物的自然范围迥然
形异的秩序,这便是康德之所以伟大之处。
    对于人生的各个事件,我们仅能阐述其在一刹那间的存在。过此以后,则就是曾经
存在了。所以,每当黄昏之时,我们常常会感到,生命又缩短了一日。如果不是我们在
生命的最深远处悄然意识到永恒不朽的青春,从而经常希望在青春之中觅取再生的希望,
那么当我们看到我们短暂的时间如何迅速旋即已去,甚或会使我们到发狂的地步。
    凡此种种思想,正如上面所说,确实会使我们信任此种信仰,这就是,把及时行乐
当作最高的生活目的才是绝顶聪慧的。认为这样才是唯一的实在,其他一切皆不过是做
做思想的游戏而已。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认识也许会被人称为极愚蠢的,因为那些像
睡梦一样片刻之后即不复存在继而完全消逝的事物,是不值得我们郑重其事地去花费努
力的。
    我们生存的全部基础,就是建立在现在之上,——即常常瞬间即过的现在之上。人
类存在的性质,就是采取永恒的运动形式,不能有任何的懈怠,尽管我们无时无刻都在
期待着有哪怕是片刻的休息。我们就像一疾步下山的人那样,非快步往下走不可。一旦
停止便会有摔倒的可能;或者是像竖立在人的指尖上的木条;或者像一行星,若不依照
轨道向前疾驰,一旦中止了轨道运行,将坠落于太阳之上。不安定,这就是生存的特征。
    这个世界,一切都不安宁,皆在运动,没有一个事物能一成不变地处于湍急的漩涡
般的变化之中。人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就像是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般,若想保持着中
立,就得不停地运动——在这样的世界里,固无幸福可想像。正如柏拉图所说,唯一的
生存形式就是不停的变化而永远不能止住,幸福又何能常驻呢?第一,固然人无幸福,
可是他却要穷其一生去为之奋斗,去追求他想象中的幸福,却又很少能达到目的,即使
达到了目的,往往又使人大失所望。大多数人,就像一叶在茫茫大海里飘泊的小舟,在
到达港湾时,其帆、其桅皆都无影无踪了,其次,不管以前曾有过幸福或有过困苦,其
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他的生命不过是时常消逝的即刻的瞬间,而且现在则已过去了而
已。
    同时,令人惊异的是,在人类世界中,如在普通的动物世界中一样,产生与维持不
断地运动和不安宁的因素却只有两个方面——即饮食及男女性爱的本能,或许厌烦对运
动也会产生些许的影响,除外再也没有什么推动力而言了。同样不可思议的是,在人生
的舞台上,这些足以形成产生舞台效果的装置的原动力,一旦使装置发挥出作用,会产
生怎样一种奇异的景象来。
    更进一步地观察一下,发现那些无机物质,在化学力之间呈现一种常常冲突的现象,
结果造成无机物质的分解。另外,若无常变的物质,若不受外来力量的帮助,有机物也
不可能存在,这就是有限的王国;与之相反的就应该是无限的存在,它不受外来因素的
干扰,也不需要任何东西去维持,这就是永恒宁静的王国,处于无时间、无变迁的状态,
单一且雷同。对这方面的消极认识便构成了柏拉图哲学的基调。否定生命意志所开辟的
正是通向这种王国的途径。
    人生的景象,就好比是一幅粗制滥造的镶嵌砖上的图画,近看不能产生任何效果,
远看才能欣赏出它的美妙之处。因此,欲获得你所迫切的东西,也不过是发现它的虚无
而已。虽然我们常常期望在美好的事物中度日,同时又每每感到悔恨,希望过去的能复
还。我们把现在看作是一时的忍耐,且仅仅把它作为达到我们目的的途径。为此,就多
数人而言,如在弥留之际回顾过去,就会发现他们始终是暂时而生,这样他们就会惊诧
地发现,他们所漠视的没有享受过就滑脱过去的东西,正是他们的一生中所希望得到的
东西,又有谁不能说,其一生都被希望所愚弄,直至扑入死亡的怀抱呢。
    况且,人是何等不知足的动物啊!每当一次欲望得到满足时,就已经为下一次的欲
望埋下了种子。因此,大凡属于个人的意志,其欲望就都是无止境的。为什么会这样的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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