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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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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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伸眉,女,60岁    
    平顶山市一高退休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1月10日    
        我跟他是初中同学。后来他去北京当兵了。1963年,我从郑州大学毕业,分到叶县完中当老师。通过别的同学介绍,俺俩寒假结的婚,年底有了大儿子,又过了两年有了女儿。俺俩一直两地分居,过年,假期,要么我去北京,要么他回叶县,结婚几年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100天。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有天别的人谈话,说这一段咋不见彭真呢?他说,听说彭真正编毛选五卷呢。也不知他是听谁说的,还是蒙的。就这一句话,部队里就说他跟彭真有联系。彭真当时是北京市市长。“文革”在北京开展不下去,“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便把矛头对准了彭真。人家认为他跟彭真是一派的,狠劲批斗他。他感到很冤枉,想不开,自杀了。    
        北京部队里的人到叶县通知我。我当时感到塌天了一样,四肢无力,头晕,走不成路,觉得地球转得不对劲,太阳也不会升起来了。我总不相信,想着是在做梦吧。隔了好几个月,我才慢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他不再给孩子寄衣服,也不再寄钱了。我感到他确实在地球上消失了,这时候才是巨大的悲痛。    
        我父亲是1926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他坐过国民党的牢。文化大革命中派性斗争很厉害,对立面就说他是叛徒。要是没有变节行为,怎么会能活着出来呢?其实他完全是靠机智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我父亲经常挨批斗,他当时在住院,医生很同情他,就让他回家。他不敢住俺家,就住在一个五保户老太太家里。那天,人家荷枪实弹地到俺村“袭击叛徒”,找他。五保户老太太说,我去外面看看风声,你在家里好好待着。老太太回来后发现,他上吊自杀了。那是1968年的春天。    
        那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阵子的孩子爱用雷管在河里崩鱼。大孩去捡了条崩死的鱼烧着吃。我下课后,发现他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就抱着他上医院。女孩那会儿才两岁多,不能丢家里,也得带着。学校在县城西边,离医院还有几里地。那一天刮大风下大雪,这两个孩子我招呼不住。我抱着小女孩走十几步,放在树下背风的地方,再回来背男孩,走到树下把男孩放下,然后抱起女孩继续往前挪。    
        走到一半时,我们一个组的老师王均大出现了。他背着男孩,我抱着女孩,赶到医院。大夫说,这孩子是食物中毒,幸亏来得早,再晚会儿就没命了。    
        王均大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通过这件事,我决定跟他结婚。他结过婚,后来离了,没有孩子。他的成分不好,是地主。我虽然成分好,但政治背景复杂,俺俩谁也不挑谁。那阵子不论感情,只要政治观点一致,说得来就行,最重要的是他对我的孩子很好。我带两个孩子,一般人家还不容我哩。啥是感情呀,谁对我的孩子好,我就对谁有感情!    
        原来俺俩商量着不要孩子,他成分不好,怕孩子大了以后不好安排。后来我母亲说,你们还年轻,为了家庭的巩固,再要一个孩子吧。1972年,我们结婚4年后生了小儿子。    
        小孩长大了,很可爱,在银行工作。去年中层干部竞争上岗,他得票第二多,当了保卫科长,准备过罢年就结婚。    
        去年1月21日,他去执勤,晚上没回来,打电话没人接,打手机不通,打BP机不回。第二天找了一天一夜还找不到他。23号上午10点多,有人说看见出车祸了,人让交警队送到火葬场了。他哥到火葬场去找,果然就是他。    
        当我很年轻时,父亲上吊了;需要丈夫时,丈夫自杀了;老了老了需要儿子时,儿子又没了。我比祥林嫂还祥林嫂。我哭了几天几夜,不敢进这屋,老想着儿子曾经在那儿坐过,干过啥事,这水龙头是他给我修的,这门铃是他安的……    
        俺俩共同的孩子没了。我和老王商量过几次,想自杀,不想活。退休了,也没啥事业追求了,干一辈子,轰轰烈烈,该得的荣誉都得了,也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    
        大儿子和女孩给我们跪下不起来,说你们要是走了,我们连个家也没有了。俺俩就想着,咱要活下去,为让咱的孩子能有个家。    
        我的感情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跟老王这么贴近,相依为命啊。俺俩的性格不一样,他爱静,不好说话;我爱动,在家里待不住。可现在我再也不出去跑了,只要他在家,我就每天陪着他,哪儿也不去。    
    (记录:刘肖)    
    


第一卷诗歌离我越来越远

    李豫,男,30岁     
    原阳县二职高(农中)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1月14日    
        上大学时我开始接触诗歌,好写,跟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文学社,我是社长。那时候年轻人可有热情啦,经常是写写稿,讨论讨论诗,还办了个刊物叫《吉他声》。我的第一首诗叫《墨镜》:“带着墨镜我看清别人别人看不清我”。后来参加咱省里的“黄河杯”文化艺术节,我有首诗获奖了。当时我在《新乡日报》、《青年导报》、《新乡师专报》也发了有一二十首诗,还被吸收为新乡市作协会员。    
        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原阳县农中,咱也不是说不留恋大城市的生活,但心里又想:搞文学创作哩,家乡的生活比较适合自己吧,就回来啦。    
        农中偏僻得很,在黄河野滩上,往南走一二里就迈到黄河里头了,交通不便,不通车。但是我喜欢那种寂寞的环境,上完课后就在小屋儿里写,没课时候就到黄河边看黄河,感受黄河的那个波涛,看黄河坝上的柳树,还有些鸟从水面上飞过,好多都写到诗里边了。那时候住校,也没啥生活负担,一门心思投入到诗歌创作中。有时夜里12点了,躺到床上想起啥好句子,拉着灯就写下来。    
        后来感觉这诗是越写越艰难了,发表也比较困难。我觉得诗不应是藏在深闺无人问,应该是得到别人承认,就拿一些诗稿去报社杂志社,但好多编辑都说现在诗歌比较难发,说你可以写些散文啊,一些比较流行的散文,像咱省里的诗人,有的就开始写男孩女孩啊,流行什么样的男人啊这一类的文章。我觉得这不太好,真正有责任感的诗人不应去关注那些。诗歌属于理想化的东西,像当时我从学校回来也是有点儿理想化但我觉得理想化是比较正确的吧对自己的人生是很有帮助的。    
        唉反正我也可以说是自己放弃了。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外界对我的影响比较大。那时候家人一直催着让我结婚,25岁在农村算比较大了。恋爱的时候也写点儿爱情诗。跟她认识有一年就结婚了。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谁知我和她的婚姻却成了诗歌的坟墓。那时候她爱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会写诗。可结婚后她对诗的态度全变了,说什么破诗,还不如哼哼流行歌曲哩。还说写诗能换回多少钱,一个月发不了一首,就那稿费还不够买一瓶洗发水,气得我直想揍她。一年后又有了小孩儿,整天这生活把你弄得焦头烂额的,原来那个氛围全给打破了。俺爱人课也多,孩儿没人引,非得把我俩的课错开。工资也确实微薄,乡里还拖欠,要再找个保姆也不可能。整天洗尿布、屎布,那个腥臊味呛得你根本没法儿保持那种很纯净的心境了。                    
        其实我对诗歌一直是很留恋的,虽然不写了,但那时还在看,订了《星星诗刊》、《诗刊》。到后来连看也不看了,就好像跟初恋的情人分手以后,很怕再去面对她,好像你负了她,再见面很不得劲儿。结婚三年,离诗歌越来越远了。中间写过一些新闻报道,这个来得快,只要有了,拿来就写。新闻稿发了几篇,还有发在《中国青年报》上的,但是感觉不太合乎自己的追求,以后还是得搞文学创作。    
        我现在比较渴望的是啥哩?(回首望妻)在跟前哩,说啥哩,算!实话实说。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让我工作之余可以安下心写东西。你看俺这小屋,四合一,厨房,会客室,卧室,书房,综合治理办公室。这个写字台我在上面很少写东西,因为开灯怕影响她休息,晚上有时候想写东西,就拉上帘趴在外面椅子上写。    
        好在如今小孩3岁了,能自己在校园里玩,我打算重新开始。诗歌可以说是我心灵的家园,我要重新修建自己的家园。我给你念几句已故诗人海子的诗——    
        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的泪水来浇灌家乡平静的果园生存无须洞察大地自己呈现用痛苦来重建家乡的屋顶    
    (记录:李若)    
    


第一卷实话说到了中央台

    赵志伟,女,44岁    
    郑州一中校医    
    口述时间:1999年1月17日    
        为啥要去《实话实说》参加“离婚以后”这个话题的讨论?我这个人爱出风头,从小就爱。不管大事小事,我总觉得,只要能表现自己就中。去年10月份吧,从电视里看到了“离婚之后”的讨论预告,我想,别的话题也许咱说不上话,但这个话题咱确实有啥可说。我把自己离婚以后的做法简单整理一下,写了5条,主要内容是:一、离婚以后把这件事迅速地告诉自己的所有熟人和朋友。二、在告诉他们这件事时,把自己的痛苦和不满都发泄出来。三、离婚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工作,积极参与各种社会活动。四、组织同学聚会,高高兴兴地生活。五、离婚以后要更加注重与孩子沟通感情。    
        在给中央电视台寄出这封信之前,我先叫学校的同事看。他们跟我开玩笑:“就那吧你,别以为你在咱学校怪张精,就能到中央台张精。咱国家这么大,还能显着你?全国张精的人多了!”后来,从北京做完节目回来后见到他们,我说:“咋样,咱不是也到中央台张精了一回?”他们仍然调侃我说:“中央台真是找不着人了,实在是没人了,没人了。”    
        其实把信寄出去后,自己也没把这当回事儿。后来接到《实话实说》节目组的编导张虎迪找我的电话,还真有点儿意外的兴奋。人家编导的话说得很诚恳,说我的信积极,健康,乐观,问我去中央电视台谈这个话题有没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我说,没有啥困难。他们详细询问和了解了我离婚前后的情况,对谈话节目中将涉及到的问题都进行了讨论。    
        这样的长途他们一共打来两次,每次都谈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真是非常敬业,认真,考虑问题非常周到,叫我十分感动。节目你都看了,想说的在那里都说了。    
        节目做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剪辑成了半个小时。人家的编辑水平就是高,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剪辑压缩的痕迹不说,还更精炼,更好看了。    
        对,电视播出时我谈的主要是前4点,第5点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播出。我觉得对于离异家庭来说,做好最后这一点很重要。    
        记得我女儿刚上高中时,她的老师跟我说,她在作文里写到了自己家庭的现状和她的痛苦心情。我想,我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女儿。我要让女儿知道,她的母亲什么事情都能承担,什么事情都能做好。我请一位搞书法的人给我写了个条幅:世上无难事。我把这条幅挂在家里,这其实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凡是女儿需要我做的事,只要我能做的,都尽一切可能去做好。    
        一次女儿班上开联欢会需要音响,女儿是班上的干部,回家来让我想法儿。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有音响,我四处借也没借来。后来,我想起学校的小会议室搁着一台五六十年代出的老式音响,电子管的元件,又大又笨,平时都没人用。我麻烦电工,给女儿班上抬去了。班上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音响,他们都笑,这是什么玩艺儿?谁知,这老式音响音质特别好,他们班音乐一放,别的班听见了,也要和他们班一起联欢。女儿很高兴,她曾对别人说:“没有我妈妈办不到的事。”    
        在与孩子的感情交流中,我觉得我主要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宽松的环境。女儿上高三那年,我对女儿班上的一位任课教师说:“我女儿考上考不上大学不要紧,只要你别吓着她就中。”我真是这样想的,她考不上大学算拉倒,高中毕业,到哪儿考个工都行。高考前一星期,人家都紧张得冒烟儿,我们俩还一块儿去逛银基商贸城。女儿对我说:“妈,碰见熟人别说咱去逛商店,就说去买书。”由于她思想上没有压力,高考反倒非常顺利。现在她在河南大学文学院广播电视专业学习,《实话实说》节目的主持人崔永元是她和她同学崇拜的偶像。这次和女儿一起去北京做节目,崔永元还对她说:“可别忘了你妈妈那台破音响啊!”临离开北京,崔永元给我女儿题了词:学新闻是学做人。    
        我女儿非常懂事,知道心疼我,知道对我好。有时想想觉得上帝真是公平,虽然我没有了丈夫,但我有这么好一个女儿。还有我的父母、同事、领导、朋友,都特别好特别好。真的,我除了没有婚姻,别的没有啥不满意的。    
                                                            
                                                            (记录:张清平)    
    


第一卷我只受这三回骗

    曹保印,男,27岁                  
    平顶山市理工学校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1月22日              
        大四时,历史系的汪老师找我们系黄老师帮他编一套《世界散文经典》。当时黄老师特别忙,他和我关系特别好,信任我,就把这个活儿让我干了。大四我干了整整一年,暑假都没回家,她(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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