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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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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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经《当代青年》杂志的介绍,我与残疾青年马文仲成了笔友。在通信的过程中,我了解了他的生活和办学情况。我很赞赏他的精神,又很同情他的困难,便想到黄河滩去助他一臂之力。当时,我想得很简单:人这一辈子要活得有价值。但是,我又不敢将我的真实想法告诉父母,便悄悄地将渔场的一切交给了妹妹,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1988年我嫁给了马文仲。对此,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们到处议论,争相传告,我们的故事一时成了黄河滩上的奇闻。但我的意志并没有动摇。    
        婚后,实际生活中的困难要比想像中大得多。刚开始,我几乎不会照顾文仲,因摸不透他的身体状况,总是帮倒忙。有一次我见他拖着小板凳过门槛,便上前帮他,谁知刚一抬他的脚他便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他的腰部、臀部一点支撑力也没有,要挪动他的脚,必须先扶住他的上身。另一次,我安排他睡觉,把他拖上床,让他坐在床沿,然后给他脱鞋。我刚蹲下身他就一跟头栽了下来。原来他不依靠东西根本就坐不住。我抚摩着他被摔破的额头,止不住流出了泪水。我恨自己太无能,太笨。但我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我终于能比较好地照顾他了。    
        他的身体对我来说实在太重了,每次背他上讲台都十分吃力。每当这时我就想,我若能长得高大一点儿该多好啊刚到马家,责任田无人管理,粮食不够吃,不得不配一些粗粮,这跟我们家乡的生活相比差得太远了。为了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我又主动承担起种地的担子。我人小力薄,一天下来往往累得四肢瘫软,可回到家里,还得照顾文仲的生活琐事。怀了孩子,身体越来越笨,但体力活却一点也不能少,最终导致早产。    
        有了孩子以后,负担更重了。早晨天不亮我就第一个起床,给孩子穿好衣服,抱文仲上轮椅,然后给各班教室开门。等这一切安排就绪,再下厨房做饭。晚上不管文仲备课到什么时候,我都要等安排好他才能睡觉。夜里还要不时地为他翻身。    
        干农活也是背着孩子干。人,谁能没个头痛脑热?可我却不能生病。无论是怀孩子,坐月子,感冒发烧,我都要像正常人一样干活。我知道,我一躺下,这个家,这所学校就会停止运转。身在河南,心里还时常挂念湖南那边风烛残年的双亲。结婚7年后的一个暑假,我第一次回了娘家。但是,在家仅仅住了3天,没顾上走亲访友,匆匆返回了河南。因为我知道,文仲一家都在担心我能不能回来,学生也在担心我还教不教他们,我早回来一天便会减少一天他们的担心。    
        教室条件差,我们总想盖个窗明几净的新教室。为了积攒盖房的钱,我们平常大多只吃个咸菜,从不敢上街买菜,就连我坐月子时乡亲们送的鸡蛋也卖掉换成了砖瓦。    
        说实话,谈起这些我心里也有点酸。看到我的孩子因营养不良而瘦弱的身体,我就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有些人很不理解我,说你在湖南干得好好的非要跑到黄河滩去嫁给一个瘫子干啥?这我一下子也很难说清楚。我觉得人总得有一个追求,总得有一个活法,才能不枉来世上一回。我是受了马文仲的精神所感动才来帮他的。回首十多年来,我的路走得很苦,但也很幸福,很值得。这么多年,我们共送走小学毕业生1300名,先后为贫困生免费200多人次。每当看到学生们捧着录取通知书升入高一级学校,每当收到来自天南海北的一封封学生来信,那种幸福感是无法形容的。1990年学生家长张丙修看见我把文仲吃力地背来背去,专程到西安为文仲买来一辆轮椅。还有家长在农忙时帮我把庄稼拉回家。新乡市政府、新飞集团都帮了我们不少忙。一个人能活到这个份儿上,你还想啥?    
    (记录:郝太斌)    
    


第四卷春晓,爸谢谢你了

    黄火林,男,49岁    
    林州市河顺镇二中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7月14日    
        春晓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从小就知道心疼父母,从来不给家里添什么麻烦。每当家里有什么事情,她还总是跑前跑后地忙着张罗。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真是非常知足。可是我却说了一句本不该说的话,让我这个老师的女儿半路辍了学。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里就非常内疚,我知道这是我带进棺材里也无法弥补的一块心病。    
        1994年,春晓在黄家坡中学上初一。有一天,她回到家里对我说:“爸爸,学校让交70元钱买学习资料。”我二话没说,就从家里拿出70元给了她。    
        这次交钱后,隔了3天,春晓又对我说:“爸爸,学校又让交80元钱。”    
        “咋又要钱呢?”我也没有考虑,随口说出了这句话,语气还很重。    
        停了一会儿,春晓说:“我还是不上了吧”    
        听见女儿这样说,我当时有些吃惊,但还是以为女儿只是说了一句气话。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春晓真不去学校上课了。我就对她说:“春晓,爸爸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爸爸那样问你,只是想知道学校让交钱是干啥用的,只要学习需要,交多少钱,爸爸都给你。”可是,不管我怎样说,春晓都执意不去上学,并说她绝不是因为那句话才不想上学的。劝说不动,一个星期后,我把春晓在学校的东西拿了回来。春晓姨家的女儿见她无事可做,便介绍春晓到安阳一五一医院当清洁工。春晓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当时我心里虽有些矛盾,但一想起春晓在家干农活也并非出路,到外面经历一下也许对她有帮助。于是,我就同意了。临走时,我还是忍不住问春晓:“你为啥不上学了?”    
        春晓说:“现在家里比较困难,你每月只有百把元的工资,妈妈还要经常看病,我和哥哥都在上学,你们供养起来不容易。再加上我每天上学都要走七八里路,太累人了。”我的一句话成了女儿放弃学业的导火线,也成了我的终身遗憾。望着年仅14岁的春晓,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愈加难受了。    
        简单地准备后,春晓便离家去了安阳。    
        一个星期后,我去看她,见女儿双眼红肿,我明白,她还不该这样过早地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我劝她,如果工作不顺心,就早点儿回家吧。她将胀鼓鼓的小手藏到身后,只是要强地摇摇头,并叫我放心,说她能够做下去。中午,春晓给我买来了大米饭和肉菜,我实在难以下咽,对女儿那份深深的愧疚之情越积越重,压得我简直喘不过气来。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如芒在背,不敢回头看上女儿一眼。站在汽车的车门旁,我实在忍不住扭头一看,她那小脑袋一闪竟缩回墙边。汽车缓缓开动,远远地望着街口,竟又隐约看见她那瘦弱的身影。当时我真想对春晓大喊:“你怨爸吧,谁叫爸是个穷民师呢”    
        3个月后,春晓第一次从安阳回到了家里,拿出200元钱递给我,说这是她积攒下来的工资。同时,她还给我捎回了一把剃须刀,说是医院的同志让她转送给我的。春晓还告诉我说医院的护士长刘月红是如何的喜欢她,不但经常带她到家里吃饭,还送给她许多衣服。当我看见这些东西时,我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此后,春晓每3个月便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她总不忘给家里带回一些东西,有罐头,围巾,还有买回的毛线以及给哥哥织的毛裤。每次经历这些,我都会考虑一个问题:一个从事多年教育工作的人连自己的女儿初中都没读完,怎配为人师表呢?    
        有一次,在我任教的班级里,有一位学生即将毕业,家里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让他上学了。我便急着去他家做工作。孩子的母亲说:“你说得这么好,你为啥不让你的女儿上学?”家长的一句话噎得我半天上不来气。是啊,天底下哪有当老师的父亲不让女儿上学呢?    
        1997年,我由一名民办教师正式转为了公办教师。虽然女儿逝去的光阴再也无法挽回,但我想说:“我有一个让我值得骄傲的女儿,她曾用一颗懂事的心,一双稚嫩的小手,托起了一个经济拮据的民师家庭。春晓,爸谢谢你了。”     
        春晓现在已从安阳一五一医院回到家里,在黄家坡村小学幼儿班当老师。她说,我是她最敬爱的人,她正是受到我的影响,才决心要做一名教师,为乡村教育出一份力的。    
    (记录:刘波)    
    


第四卷从没把学生当外人

    王喜顺,男,64岁    
    荥阳市峡窝镇柏庙学校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7月25日    
        1957年,也就是我20岁那年,高考落榜后走上了我们县高山公社中学的讲台。    
        我有个爱好——吹口琴。在高山的第二年,我的班上有个学生叫杨玉杰,家是高山乡许村的,非常喜欢听我吹口琴。当时,学生家里的条件都不好,他硬是缠着父母给他买了只口琴,要我教他。    
        从此,我就利用中午、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教他吹口琴。学口琴入门并不难,但要学好也不容易。杨玉杰在音乐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再加上他的勤奋,不到两个月,他就能跟我合奏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班上或学校需要演出什么节目,都是我们俩来伴奏。我们第一次参加的演出,是1958年春节前学校的文艺汇演。那时候学校的条件差,搞演出不像现在有录音机或乐器伴奏,当时,几乎都是清唱。那次演出被师生们认为是历年来最好的一次,原因就是有了我和杨玉杰十分默契的口琴伴奏。    
        我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还体会不到这种默契的师生感情,我是在以后的20多年间才逐渐体会到的。    
        杨玉杰毕业后,开砖瓦厂,办阀门厂,成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1983年,有人告诉我说,杨玉杰在四处打听我呢。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心里一直惦记着。后来,杨玉杰找到我,要把大儿子交给我,跟我读书。当时我已调到北峡窝中学,他家离学校还有十几公里。我担心离家远,孩子受苦。杨玉杰却说,远一点不怕,少回家几次就行了,孩子跟着你我放心。    
        杨玉杰的大儿子叫杨河山,当时上初二,成绩不算太好,但还说得过去。这个孩子有个特点——懒,爱睡觉。一下课,别人还要在教室看会儿书,而他一早就跑回寝室睡觉了。我当时教历史,历史有很多东西需要记,他就是记不住。后来,我就每天一大早,在教室门前等他,每次问他一个问题,逼着他学。这一招还挺有效,小家伙成绩提高了不少。河山跟我两年,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听说后来河山考上了郑州轻工业学院,现在在上街区工作。    
        河山毕业后,杨玉杰又把他家老二杨青山送到我这里。青山跟我时也是上初二。第二年,我被调往马固中学。但有一个难题,当时,北峡窝中学是重点中学,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马固中学是一所村办中学,条件比北峡窝差得多,教学质量也远不如北峡窝。为此,我就和杨玉杰商量看孩子怎么办。他却说,你去哪儿就让孩子去哪儿。就这样,青山又跟我去了马固中学。    
        马固中学没有学生宿舍,青山就跟我一起住在办公室。这小家伙学习比较差,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给他补课,但他基础差,改变不大。没办法,学习上不能帮他提高多少,生活上还是要尽力照顾好,每逢教师伙上改善生活,我都要买些好吃的带给他。随着功课越来越紧,他对学习失去了信心,到初三时,说什么也不愿上了。    
        青山现在在上街开车。大概是1995年,有一次我在上街等车,他开车路过,把车头一调,执意把我送回学校。也许是有一段共同生活的缘故吧,在他们兄妹三个当中,青山与我的感情最深厚。路上,青山告诉我,他很后悔当初没好好上学,现在为了提高自己,正在上夜校。    
        1991年,我又被调回北峡窝中学,杨玉杰又把小女儿杨丽芹送到了学校。当时学校没有女生宿舍,我女儿正好在镇上的卫生院上班,有一间房子,我就让女儿回家住,把房子腾出来给小丽芹住。小丽芹学习还不错,我基本上没怎么费心,后来考上了林州农业机械学校。    
        大概是1985年,我家里盖房子,那时我的工资是每月69元钱,干了这么多年我总共攒了1500元钱。可我盖了120平方米的平房,按当时的造价没有6000元钱是下不来的,但房子盖成了,我没欠一分外债。这全是我的学生帮的。杨玉杰家里有大卡车,我盖房用的砖、沙、石灰都是他帮忙给拉的,并且都没有让我拿钱。    
        房子盖成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拿着钱找他结账。谁知,他见我拿着钱来,就满脸不高兴,说我把他当外人了。最后实在拗不过我,他便从中抽了几张,往桌上一放,说:“这就够了。”回到家,我自己算了算,光杨玉杰一个人就拿出了1000多元,这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啊乡亲们都羡慕地说:“王老师是享了学生的福了。”    
        教了一辈子书,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与学生的真挚感情。不管你吵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们,爱他们,学生就永远不会忘掉你。    
        我今年已64岁了,按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但就是感觉离不开学生,至今仍在柏庙学校担着六年级的数学课。因为患有严重的类风湿病,我全身骨关节肿大,腿不能打弯儿,上讲台要扶着墙。    
    (记录:侯军锋)    
    


第四卷都市里寻不到我的梦

    刘高峰,男,23岁    
    郸城县东风二中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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