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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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精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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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余咸宜之。 
     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隶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 
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高、光而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 
卿相劫戳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 
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为祸也。 
     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虏,平难泽物之德不施于人;一 
得适其傃,其进晚尔,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 
杰,残民兴乱之技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 
余是以咸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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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贾 

     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宜五十,必曰五万。复之以五十,则伏而笑; 
以五百,则小怒;五千,则大怒;必五万而后可。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 
五万,持以夸余。视其道,则拳蹙而不遂;视其握,则蹇仄而不植;其行水 
者,一去一来不相承;其节朽黑而无文,掐之灭爪,而不得其所穷;举之翲 
然若挥虚焉。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且 
贾者云”余乃石僮遬汤以濯之。则遬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 
也。富者不悦。然犹持之三年。后出东郊,争道长乐坂下。马相踶,因大击, 
鞭折而为五六。马踶不已,坠于地,伤焉。视其内则空空然,其理若粪壤, 
无所赖者。 
     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技于朝,当其分则善。一误而过其分,则 
喜;当其分,则反怒,曰;“余曷不至于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 
无事,虽过三年不害。当其有事,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 
粪壤之理,而责其大击之效,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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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 

     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南来者,时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 
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 
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 
拟窜窃,取青媲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 
宜。 
     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 
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 
故学者终日讨说笑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 
有“息焉游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絃。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大羹玄 
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奇异小虫、水草、楂梨、桔柚,苦鹹酸 
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菹,屈到之芰, 
曾皙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奇味以足于口。独文异呼?韩子之为也,亦将弛 
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奇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 
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 
     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 
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以励, 
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 
彼亦甚劳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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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评事文集后序 

     赞曰: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杨讽谕而已。虽其言鄙野,足以备于用。 
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功时德,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 
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经;述于才,故曰文。文有 
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述者也;尊扬讽谕,本乎比兴者也。著述者流,盖 
出于《书》之谟、训,易之象、系。《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高壮广厚, 
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盖出于虞、夏之咏歌,殷、周之 
风雅,其要在于丽则清越,言畅而意美,谓宜流于谣诵也。兹二者,考其旨 
义,乖离不合。故秉笔之士,恒偏胜独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专美, 
命之曰艺成。虽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 
     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文贞以著述之余, 
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隙,穷著述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 
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远。文之难兼,斯亦甚矣。若杨君者,少以篇什著声 
于时,其炳耀尤异之词,讽诵于文人,盈满于江湖,达于京师。晚节遍悟文 
体,尤邃叙述。学富识远,才涌未已,其雄杰老成之风,与时增加。既获是, 
不数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为《鄂州新城颂》、《诸葛武侯传论》、 
饯送梓潼陈众甫、汝南周愿、河东裴泰、武都符义府、泰山羊士谔、陇西李 
炼凡六《序》,《庐山禅居记》、《辞李常侍启》、《远游赋》、《七夕赋》, 
皆人文之选已。用是陪陈君之后,其可谓具体者欤? 
     呜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废,废不逾年,大病及之,卒不得穷其 
工、竟其才,遗文未克流于世,休声未克充于时。凡我从事于文者,所宜追 
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获省谒,故得奉公元兄命,论次篇简。遂 
述其制作之所诣,以系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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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邠宁独孤书记赴辟命序 

     仆间岁骤游邠疆,今戎帅杨大夫时为候奄,尽护群校。用答法箠令,不 
吐强御,下莫有逗挠凌暴而犯令者。沉断壮勇,专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 
之节钺而代之位,鹖冠者仰而荣之。今又能旁贵文雅,以符召文士之秀者河 
南独孤宓,署为记室,俾职文翰,翕然致得士之称于谈者之口。盖朝廷以勇 
爵论将帅,岂滥也哉?独孤生与仲兄寔连举进士,并时管记于汉中、新平二 
连帅府,俱以笔砚承荷旧德,位未达而荣如贵仕,其难乎哉! 
     噫!自犬戎陷河右,副西鄙,积兵备虞,县道告劳,内匮中府太仓之蓄, 
仅而获餍,投石而贾勇者,思所以奋力。论者以为天子旦复河壖故疆,拓达 
西戎,而罢诸侯之兵。则曳裾戎幕之下,专弄文墨,为壮夫捧腹,甚未可也! 
吾子历览古今之变,而通其得失,是将植密画于借箸之宴,发群谋于章奏之 
笔,上为明天子论列熟计,而导扬威命。然后谈笑罅俎,赋从军之乐。移书 
飞文,谕告西土劫胁之伍,俾其箪食壶浆,犒迎王师,在吾子而已!往慎辞 
令,使谕蜀之书,燕然之文,炳列于汉史,真可慕也。不然,是琐琐者,恶 
足置齿牙间而荣吾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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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宁国范明府诗序 

     近制,凡得仕于王者,岁登名于吏部,吏部则必参其等列,分而合之, 
率三十人以为曹,谓之甲。名书为三,其一藏之有司,其二藏之中书洎门下。 
每大选置大考绩,必关决会验而视其成。有不合者,下有司,罢去甚众。由 
是吏得为奸以立威,贼知以弄权,诡窃窜易,而莫示其实。必求端悫而习于 
事、辩达而勤其务者,命之官而掌之。居三年,则又益其官而后去其职。 
     有范氏传真者,始来京师,近臣多言其美。宰相闻之,用以为是职。在 
门下,甚获休问。初命京兆武功尉。既有成绩,复于有司,为宣州宁国令。 
人咸曰:由邦畿而调者,命东西部尉以为美仕。范生曰:“不然。夫仕之为 
美,利乎人之谓也。与其给于供备,孰若安于化导。故求发吾所学者,施于 
物而已矣。夫为吏者,人役也。役于人而食其力,可无报耶?今吾将致其慈 
爱礼节,而去其欺伪凌暴,以惠斯人,而后有其禄,庶可平吾心而不愧于色。 
苟获是焉,足矣。”季弟为殿中侍御史,以是言也告于其僚,咸悦而尚之。 
故为诗以重其去,而使余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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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豆卢膺秀才南游序 

     君子病无乎内而饰乎外,有乎内而不饰乎外者。无乎内而饰乎外,则是 
设覆为阱也,祸孰大焉;有乎内而不饰乎外,则是焚梓毁璞也,诟孰甚焉! 
于是有切磋琢磨、镞砺栝羽之道,圣人以为重。豆卢生,内之有者也,余是 
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恒以幼孤羸馁为惧,恤恤焉游诸侯求给乎是,是固 
所以有乎内者也。然而不克专志于学,饰乎外者未大,吾愿子以《诗》《礼》 
为冠屦,以《春秋》为襟带,以图史为佩服,琅乎璆璜衡牙之响发焉,煌乎 
山龙华虫之采列焉,则揖让周旋乎宗庙朝廷斯可也。惜乎余无禄食于世,不 
能称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诗而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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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润之盗锜,窃货财,聚徒党,为反谋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 
于是盗恐且奋,将遂其不善。视部中良守不为己用者,诬陷去之,睦州由是 
得罪。天子使御史按问,馆于睦。自门及堂,皆其私卒为卫。天子之卫不得 
摇手,辞卒致具。有间,盗遂作。而庭臣犹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 
盗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战且走,乃得完为左官吏。无几,盗就擒,斩 
之于社垣之外。论者谓宜还睦州,以明其诬。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长安 
尚四千里,睦州未尝自言。 
     吴武陵,则健士也。怀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 
然后慊于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者,激于 
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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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薛存义之任序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 
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 
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 
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器, 
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 
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 
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 
     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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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李渭赴京师序 

     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沉逾临源岭,下漓水,山荔浦, 
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弃美 
仕就丑地,无所束缚,自取瘴疠。后余斥刺柳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 
屑为吏。噫!何自苦如是耶? 
     明时宗室属子当尉畿县。今王师连征不贡,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读书 
为诗有干局,久游燕、魏、赵、代间,知人情,识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 
都干丞相,益国事,不求获乎己,而己以有获。予嫉其不为是久矣。今而曰 
将行,请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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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澥序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德焉。在高宗时,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遭诸 
武,以故衰耗。武氏败,犹不能兴。为尚书吏者,间数十岁乃一人。永贞年, 
吾与族兄登并为礼部属。吾黜,而季父公绰更为刑部郎,则加稠焉。又观宗 
中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数,仁义固其素也。意者其复兴乎? 
     自吾为僇人,居南乡,后之颖然出者,吾不见之也。其在道路幸而过余 
者,独得澥。澥质厚不谄,敦朴有裕,若器焉,必隆然大而后可以有受,择 
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积甚富,好慕甚正,若澥焉,必基之广而后可以 
有蔽,择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圣人之道,辅以考悌,复向时之美,吾于 
澥焉是望。汝往哉!见诸宗人,为我谢而勉焉。无若太山之麓,止而不得升 
也,其唯川之不已乎!吾去子,终老于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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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永州崔使君游宴南池序 

     零陵城南,环以群山,延以林麓。其崖谷之委会,则泓然为池,湾然为 
溪。其上多枫楠竹箭、哀鸣之禽,其下多芡芰蒲蕖、腾波之鱼,韬涵太虚, 
澹滟里闾,诚游观之佳丽者已。 
     崔公既来,其政宽以肆,其风和以廉,既乐其人,又乐其身。于暮之春, 
征贤合姻,登舟于兹水之津。连山倒垂,万象在下,浮空泛景,荡若无外。 
横碧落以中贯,陵太虚而径度。羽觞飞翔,匏竹激越,熙然而歌,婆然而舞, 
持颐而笑,瞪目而倨,不知日之将暮,则于向之物者可谓无负矣。 
     昔之人知乐之不可常,会之不可必也,当欢而悲者有之。况公之理行, 
宜去受厚锡,而席之贤者,率皆左官蒙泽,方将脱鳞介,生羽翮,夫岂趑趄 
湘中为客耶?余既委废于世,恒得与是山水为伍,而悼兹会不可再也, 
故为文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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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溪诗序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为“冉 
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 
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 
而名莫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 
     愚溪之上,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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