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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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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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觉得就要撞进那男人的怀里时,我跨过了阴沟,像是冲破了一张蜘蛛网。我一口气冲到大街上。早起的人们尽情地咳嗽,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我跟一位走路很慢的老人并行。我在老人身旁边走边回头。我们的身后甚至没有行人。我停住脚步,这时发现我光着脚掌站在路上。我的拖鞋跑丢了。再往前看,老人也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 
  我的双脚红赤赤的。我想它们一定是冻得不行,可它们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我再一次四下张望,看见了警察,他在用钥匙开岗楼的门。是个交通警察,可制服是一样的。我多少松弛了些。 
清晨六点半到七点 
  我朝警察的岗楼走过去。我活这么大从没进过那玩意儿,没有借口。我想我是该对警察说说的。可我的思路却急速地朝时间的逆方向前进,我清清楚楚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有关老七的。 
  老七很聪明,这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有坏心眼儿。我们不是总在一起。可老七张口就这么问过我: 
  〃你说咱班谁不是处女?〃 
  〃你。〃 
  〃还有哪?〃 
  也是,在大学里不是处女的,哪能就老七一个呢? 
  〃谁?〃我自然非常想知道。 
  〃刘吉。〃老七这么说。 
  〃还有谁?〃 
  〃还有别人我管不着。〃 
  〃那你怎么能管着刘吉?〃 
  〃这不用你管。〃 
  校园后面有片小树林,此外还有一条不宽的有臭味的人工运河。运河南岸是片菜地。这儿很僻静。 
  我听见老七约刘吉到这地方来的。我当然也来了,听见了她们的全部谈话。难说我是有意无意。 
  老七先发制人,她说: 
  〃刘吉,你最好别总跟辅导员说我这儿那儿的。手伸得太长没什么好处。〃 
  〃你想干什么?威胁我?〃 
  〃当然。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的事抖楼出去。〃 
  〃我什么事?〃刘吉一定有什么事,因为她急了。 
  〃什么事?你怎么忘了呢?那天我们不是都没去上课吗?你从外面回来,我躺在床上。想起来了吧?〃 
  〃没有。〃 
  〃那好,你一进门就慌慌张张地脱裙子,马上就按进水盆。〃 
  〃我天天都洗裙子,这犯法吗?〃 
  〃好,有种,不过你裙子上不小心路上的东西我可不陌生,生理课老师讲过,那叶…〃 
  〃如果你叫我来就是跟我说下流话,那我不奉陪了。〃刘吉急忙发话,借以打断老七的话。 
  〃你反咬一口,是不?刘吉?我说什么下流话了?〃 
  〃只有你才能往那方面联想,因为你有那方面经验嘛。我怎么就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呢?〃 
  〃一句话,还汇报不?〃 
  〃我自己的嘴巴,你管不着。〃 
  〃那好,明天我就把这事告诉所有人。你不用担心,我老七脸皮厚,男生我都告诉。〃 
  〃真让人佩服。我都怀疑你的性别,女人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真希罕。〃 
  老七的手在发抖。 
  刘吉又说: 
  〃不过,我有一天在地上捡了一封没有信封的信。我看了。真巧,是个男人写给你的,信上写的都是头天晚上的感受,感性方面的。〃 
  〃你想怎么样?〃老七间。 
  〃能怎么样?看了没信封的信也不犯法。〃 
  〃到底怎么样?〃老七又问。 
  〃那要看你怎么样。〃 
  〃我决不食言,明天就把你的臭事告诉大家,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你没有证据。我倒是可以把信贴在教室里。〃 
  〃你贴。不瞒你说,那信是真的。我老七这点事从没想瞒谁,你千万贴,我不在乎,我这人就是脸皮厚。〃 
  老七挺胸握拳,等着刘吉下文。 
  刘吉想了一下,最后说; 
  〃老七,开玩笑。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吗?都好说,怎么样?〃 
  老七说: 
  〃你要是这么说我没活儿。〃 
  刘吉走了。老七却一屁股重重地瘫在地上。她哭了。她承认自己害怕了。她说她并不是不在乎,她怕刘吉把那封信贴出去。我明白了,老七是硬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硬撑着你才有可能赢。我告诉老七她赢了。可她说,以后谁还知道呢? 
  清晨七点到八点前后我终于进到那个警察温暖的岗楼里,坐在他和红外线烤炉的旁边,看着下面偶尔驶过的车辆。我把清晨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对警察说了。我没对他说老七的事。那是我脑袋里想的事,对谁也没说。 
  警察问我那个麻风患者在哪儿,我朝外面张望,他不在附近。我对警察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警察岁数不小了,可能快退休了。他让我看我的脚,脚掌被玻璃碎片扎破了。我告诉他不觉得疼,因为脚不疼。警察让我穿上一双旧拖鞋。他说这拖鞋是他夏天坐岗楼里穿的。他有脚气,总穿皮鞋不透风。他脚难受。 
  警察把我送回家。我的院门和房门都没锁。等我在床上躺下以后,警察又去厨房看一眼。他回来告诉我说厨房的后窗关得好好的。我说那一定是过路人顺手推上的。他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让我好好睡一觉,他说我这是梦游。 
  临走他问我用不用告诉我们单位领导,我想警察不相信我,别人也不会信。我向他摇头。他笑笑,拎起床下他的旧拖鞋,告辞了。上午九时前后我躺在床上最先担心的是染上脚气。我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举在空中,让流动的空气透过脚丫瓣,希望风带走细菌。这时间里我很专注。可没过多久我累了,我的脚落在被上。我马上就想起了刚才的事,我甚至一下子就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叫江寻,那个麻风患者。 
  这里有个非常微弱的声音,像是张干燥的报纸由什么上面飘到地上。我坐起来,竖起耳朵继续捕捉那个声音。接下来该是试探的脚步声,然后是推门的声音,然后是那张白脸。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跳下床,站在地中央。我想换上衣服出去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跟晒太阳的人在一起。可我却站着不动。我担心我脱下睡袍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时,江寻进来。我从抽屉里拿出剪子,把睡袍由膝盖处剪掉。然后穿上毛衣一件,裤子一条,最后穿上早晨就曾穿过的军大衣。 
  最后我穿上鞋,脚掌上的伤口已经被血痴糊住了。我觉得自己完整了。 
  我锁上门出去绕过房子来到厨房的后窗外。流着臭水的阴沟还在,可没有我的拖鞋,那拖鞋是红色绣花的,像小媳妇穿的那种。我顺着拖鞋可能遗落的路走到街上,没有我的拖鞋,此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了。我不敢再往深处想。梦游或是臆意,我没病,无论神经方面还是精神方面。我不想这么想。刚刚发生的事假得了吗? 
  我有个好朋友住在第一小学的隔壁,她叫罗兰。 
上午九时四十二分 
  老七常说:〃人不可以像鱼那样躺在水的中间睡觉,除非你已经死了。〃 
  我倒想人该像鱼离不开水那样离不开人。罗兰是我的朋友,现在我不去找她那是我犯错误。 
  罗兰家隔壁小学校里的自鸣钟高出了校园的墙院。我无意中看一眼,九点四十二分。上午九时四十四分到十一点前后 
  罗兰亲热地抱住我的肩头,突突突说了一大堆话: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我是不是喝多了。她为什么好几天没去(去我那儿),她忙得要死,等等。我就这么被推操着进了客厅。她丈夫叫王成正坐在那儿抽烟。 
  〃你先坐着,我给你拿点芒果,是别人从尼泊尔带进来的。〃罗兰说,〃然后,我告诉你一件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我吃着芒果,他们夫妇看着我。我一向都爱吃这种水果,有股香皂味儿。可他们看着我吃,好像我在做吃芒果表演。 
  罗兰又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太听见。我吃得很有胃口。她说着说着有个不小的停顿,可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她说: 
  〃你猜王成在大街上碰到谁了?〃我知道我不用猜,她会马上说出来,〃碰见江寻了。王成问他这一年多哪儿去了,他一会儿说这儿一会说那儿,没说几句就走了。〃 
  罗兰说完了,我反应一下,接着就吐了。什么都来不及只好吐在地毯上。看他们收拾,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吐在丙纶的地毯上还好,要是纯毛的,我的罪过就稍大些。 
  我请他们让我在他们家里呆几天。罗兰问我是不是病了,王成说也可能是芒果吃多了,我坚定地摇头。罗兰要去倒水给我喝,被王成拦下,他要罗兰呆着别动听我说。王成是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了。看王成那么聪明的样子,我心里安稳些。男人的好处之一就是非常时刻能给你一些安全感。 
  我都说了。 
  罗兰马上问我: 
  '生碰你了吗?〃 
  我先看一眼王成,他正转头去看罗兰。 
  〃没有。〃我说。 
  〃一点也没碰着?〃罗兰好像还是不放心。 
  〃一点也没有。〃 
  我这时候的神志相当清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体内轻轻地飘飞出去。我想那东西该是一种错觉,是这以前我对朋友间所存关系的一种错误理解,老七早就告诉过我,真正的友谊和信赖只能存在于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之间,我记得我还为老七有这种想法表示过担忧,我提醒老七该进行一下自省。她说永远都不必。我说一个善良人不会有她那种想法的,可老七说: 
  〃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我认定罗兰是为掩饰刚才的失言才拼命晓叨,她安慰我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她不停抚摸我前胸后背的那只手让我心烦。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没成。我知道我一张口就会求他们让我留在这儿,求他们别赶我走。人穷志不短,以前我行,现在不行。我现在胆小,一害怕就垮到底,怎么地都撑不住了。 
  王成把烟屁股拧在烟灰缸里,他说: 
  〃躲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向公安局报告吧。〃 
  〃不,〃我立即反对,〃我不能长久躲在这儿,就呆一会儿吧。〃 
  〃为什么不报告呢?〃 
  〃警察不会信我的。他们要是再找个大夫询问我,我会被警察送进疯人院的,你们知道我现在说不清什么,我记忆力越来越差。〃 
  〃你没病你怕什么?〃王成说。 
  〃我不是怕,谁知道谁有病?〃 
  〃那你觉得你神经有不正常的时候吗?〃罗兰问我,我看她一眼。 
  〃我没觉得,你这 
  么问我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罗兰急急地说,〃你没病你就对警察说,你就说我没病不就完了?〃 
  罗兰的话清晰明了,坚决肯定。我开始怀疑自己。是我在把事情搞复杂?我出毛病了。我马上抛开这个想法,决定绝不去找警察,哪怕我最后真的落到江寻手里也不找警察。 
  我对王成说:〃帮个忙,怎么样?〃 
  〃行。〃王成马上说。 
  王成的爽快让我把他和罗兰分开看待了。其实我也知道我怎么看人家这无关紧要。可我的看法对我重要。这就像你从悬崖上落下的途中抓住一根老藤一样,是意料之外的希望。我还是需要帮助,因为我是女人。 
  我请王成把我的存折从家里取出来。我告诉了他存放地点。 
  王成问我要干什么。 
  我对他说我还有一千元钱,我想把它寄回家。 
  王成说:〃我看没必要,你多半是自己吓自己,乱想过了头。〃 
  〃你的话我听见了。替我跑一趟怎么样?〃 
  王成出门后半天,我和罗兰竟然谁也没开口。冷场。 
  我打破了沉默; 
  〃罗兰,我以人格担保,江寻没碰到我,一根指头也没碰到。〃 
  〃你怎么得罪他了,他这么恨你?〃 
  我想不出答案,只好继续冷场。 
  王成回来了。他对我说: 
  〃我找到存折了,可我没把它拿出来。〃 
  〃为什么?〃我很吃惊。 
  〃那上面没有存款了。〃 
  我什么也没说。可能有一丝冷笑挂在我的嘴角,我觉得那儿的肌肉紧张。 
  〃存折会把一千元吃了吗?〃 
  王成说: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就直说了吧,你平常酒喝得太多,经常神志不清。你自己可能觉不到。所以你记错事也是在所难免,我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认定你神经不正常。其实就是酒,价不喝那么多酒,就不会这样。〃 
  他接着又说: 
  '如果你要用钱,我们借给你一些。〃 
  我在心里笑个不停,笑得心都颤了。 
  〃那就借给我一点吧。非常感谢了。〃 
  我拿上钱就往外走。王成和罗兰问我去哪儿,我说去街上转转。 
  他们说:〃那你一定回来,我们等你。〃 
正午十二时左右 
  冬季的阳光照在头上却没有一些暖意。冷清的街道都在做着准备,随时迎接就要到来的属于午休时分的喧闹。 
  我的肚子发出挺大的响动,惹得路人忍不住回头。我朝我常去的酒馆走去。 
  酒馆在小昭广场的西北角上。临近朗廓胡同。这个酒馆设招没幌,没牌没匾,可来喝酒的人不少。酒馆没窗户,白天也不点灯,老板娘说,那门不是总敞着吗?太阳比灯亮。酒馆里挨墙摆了两排桌,每排三张;两排桌中间的过道稍胖一点的得侧身通过。柜台在最里面,里面较门口光线暗了许多,所以来调清的总是往里坐。 
  我刚进去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太强了。老板娘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有个常客腿搭在长条凳上,脑袋靠墙也睡着了。他的酒还剩半林放在那儿。他一天喝不了一两酒,可他一天都坐在那儿。 
  我推醒老板娘也要了菜和酒,可老板娘说厨子出去了,来凉的吧。我点点头坐到老地方。 
  菜上了之后,我自己斟了酒。酒终于在杯中安静之后,我开始大口吃菜。差不多快吃饱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看外面广场上溜自行车玩的康巴汉子们。 
  我没喝酒。 
  我一定是害怕了,怕我喝了酒看不清人,怕我这时候被江寻抓住,他会用那有麻风的刀子逼近我…… 
  酒像水一样恬静地堆积在杯子里。 
  这时候,诗人进来了。 
  诗人长得又瘦又小。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对面,吃我盘子里还有的东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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