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4-万物花开   :野生的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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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4-万物花开   :野生的万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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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皮叔蹲在一棵板粟树的树荫下,追忆似水红苕。他不知道二皮婶什么时候才能送饭来,他的肚子里好像有几头猪,把他的肠子都当粮食啃光了,肚子里烧得热闹。    
    红苕金黄,冒着热气,煮熟的红苕最顶饥,煮熟晒干变成苕果,剪成丝、切成薄片、剁碎、捣成粑、用油炸、用沙炒,五六种苕果来到派出所院子的树荫下,二皮叔蹲在地上,半眯着眼睛,吃着并不存在的红苕果。嘴里一阵热一阵凉,一阵香一阵脆,一阵甜又一阵麻,红苕的甜味和口水的苦味搅在一起,咽下去的唾沫没多大会就涨到了颈口,他又一口一口地吐出来。    
    二皮叔刚刚开始想念小母猪,警车气呼呼地开了进来,警车一眼看到二皮叔消遥自在地蹲在树荫底下,气不打一处来,警车想,你老婆抢走了麻将钱,又撕了传票,还赖在车上不下来,你还这么自在。    
    警车厉声说道:把他关禁闭!    
    我二皮婶像一根棍子似的进来了。进了院子东嗅西闻,东捅西踹,然后就站到了板栗树底下。她发现了二皮叔的口水,口水已经蒸发,成了一层白色的薄膜,二皮叔因为无聊,把十几口口水吐成了一把杀猪刀的形状。    
    二皮婶就在院子里叫骂起来。你们把人关在哪里啊!你们把他打死了我也得收尸啊!你们打死人了我在这里吊死算了!    
    一口气骂了三个小时。她说,我今天不活了!我死都要死在这里!你今天不放人我就是不走!她对着关禁闭的小屋喊道:二皮你真是个狗婆子养的软蛋!人家关你你就在里面呆着,里面有狗婆子逼啊,你这么喜欢,你这个发瘟的,你不把衣服脱了在里面吊死,有什么活头!里面没声音,她又喊,你快死吧,别回家了,你吊死比别人用枪打死还好些,大灵乡的人被这些狗日的用枪打死你忘了,打死了怕人知道就说是吊死的,全马连店的人全滴水县的人都知道。    
    一听这话,六个公家人全被惊吓出来了。    
    千万要把这句话捂着!这句话现在就在这个女人的嘴里,像一枚炸弹,一旦爆炸,就会引爆别的更大更多的炸弹,他们好象听见了马连店的上空隆隆的爆炸声,声音一炸,全国的媒体都会来,焦点访谈,社会调查,县地省,武汉北京广州,这个院子就要被踏平了。    
    女人死死抓住走廊的窗子,两个人使劲抠她的手,两个人推她的肩膀,一推就推了好远,女人说:你再推!再推我就一头撞死。    
    四个人同时松了手,再次吓住了。真是一枚炸弹尚未排除,另一枚炸弹又要引爆。    
    派出所的人在屋子里说,工作太难做了,群众太落后了,现实太复杂了,我们太无能了。我觉得这像一段枯燥的顺口溜。    
    二皮婶跟到了没有窗子的小屋前,房门已被打开,二皮叔正在探头探脑,二皮婶上来就揪他的衣服说:看你娘的瘟!回家吧,家里的猪还没喂呢。    
    指导员说:你们王榨的歪风太盛了,非得整一下不可。    
    我二皮婶说:我们王榨的人不是那么好日的吧,你们想怎么日就怎么日,看来不行。


《万物花开》 第三部分暗中的光(一)(1)

    暗中的光就是妞儿。妞儿是一头牛,是我的心,和我的肝。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它永远在我脑子的花里。    
    三躲家的灯只有十五瓦,透过窗玻璃传出一点点很暗的微光,这使妞儿身上有一块皮的颜色显得比别的地方浅一些,深灰。它拴在苦楝树上,如果天不是很冷,比拴在牛拦屋里强。它的角比夏天的时候好象粗了,它要是现在再顶着兰细娘,她的屁股就不会只缝三针,而是要缝三十针。    
    童谣的声音从微光中升起来,我竖起耳朵,听见了这首古怪的歌谣。    
    兰细娘,啧啧,    
    屁股上,啧啧,    
    大窟隆,啧啧,    
    开天窗,啧啧。    
    这是夏天流传在王榨的童谣,不知是谁唱出来的。    
    妞儿用它的角把兰细娘的屁股挑了一个大洞,连夜送到滴水县医院缝针,把全村的婆娘笑了几天几夜。直到现在,一提起就会有人笑岔气,她们又捶腰又捂肚,一屁股就瘫倒在地,她们笑着喘气说:哎哟喂——传说中的场面是这样的:妞儿吃饱了草,三躲把它牵回家,兰细娘到牛栏屋拴牛,她头对着木栓,屁股正对着妞儿的头,妞儿头一顶,角一挑,刷的一下,就把兰细娘尿尿的地方划了一道大口子!一时翻天覆地,兰细娘比杀猪叫得还难听,她一边叫一边骂,好你个牛婆子逼,你个天杀的,绝八代!哎哟喂,她吸着气,好像有一条蛇从她的屁股眼钻进了肚子里。村里的婆娘们像另一些蛇,闻声就从各家各户钻出来,她们笑得手脚瘫软,半个时辰才把她从地上弄到门板上。    
    婆娘们喜欢成群成队去探望兰细娘,问:兰细娘,被母牛日是什么滋味?好过死不罗?硬不硬?狠不狠?兰细娘骂道:日你娘的逼!    
    我不知道妞儿为什么要顶兰细娘的屁股。从春天到夏天,三躲每天都把妞儿牵到马鞭草最多的地方吃草,妞儿吃得油光水滑,头上的角噌噌长,屁股缝里有时候还流出鸡蛋清一样的粘液,眼睛水汪汪的。它喜欢舔三躲的手,它一蹭三躲三躲就把手心翻过来让它舔,如果我是妞儿,我也喜欢舔三躲,我觉得现在我的嘴里就是三躲手心的味道,有点咸,有点软,有一点煮熟的嫩玉米的清甜香味,她的手很薄,小指比无名指短了一大截。我奶奶说,这种手形的女孩命都不好。    
    我用手背蹭蹭妞儿,妞儿喷了几下鼻子,我想妞儿前世肯定是一个好女孩。    
    我想看清楚它,但暗暗的一层夜总挡在跟前,我用手拨也拨不开,又黑又灰,把妞儿溶在里头。    
    新鲜的稻草靠墙堆了高高的一垛,够妞吃上整整一个冬天。到大冷的时候,轮到谁家放牛,谁家就会把它牵回牛屋的。它用角顶一样什么东西,发出咚咚的声音,我摸到一只躺着的木桶,桶壁是干的。    
    我忽然明白,妞儿渴了,它要喝水!同时我感到自己的喉咙也有一小簇火苗在烧起来,妞儿的喉咙里也长火了?两处的火加在一起,我觉得喉咙更烧得热了,连牙齿都有一点烫。    
    我端起木桶,到我家灶间接了半桶水,自己喝了几大口,然后我挪动小半桶水,一步一挪,桶边压着腿,水溅到我的裤子上,我又捧水喝掉几口。走下院门的台阶,穿过黑灰的空气,我对着苦楝树和稻草垛的影子走过去。    
    妞儿在稻草边探头张望,我看不清它,但我知道它探着头等我,它探头的样子是把头仰起,鼻子皱着。清水被它一舔一啜,就进到它的喉咙里了,小半桶水迅速渗到它全身,我看见它骨里和肉里的那些小小的火苗一齐被浇灭了,我感到自己嘴里有一点甜,又有一点滑。    
    桶底还剩一点水,有几颗星星出来了,黑灰的空气变得浅了些,树和稻草垛的轮廓变清楚了,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像二皮叔和我奶奶。它的眼睛有一星水光,四周没有人。    
    我忽然紧张起来,我想摸它一下,手指有点僵硬,它一声不响,在黑暗中向我蹭过来,我的肩膀跟它的侧面挨在了一起,我隔着衣服感到了一种干燥的温暖。我一动不动,它也一动不动,但忽然我就打起颤来了,心一抖,手也同时抖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又像害怕,又像冷,又好像都不是。我不知道我想要怎么样。我想躲到稻草垛里,但稻草垛新鲜的气味就像是从妞儿的身上发出来的,这股气味把我的脚往妞儿身上推,我刚往苦楝树的影子里站稳,手却碰到了拴牛的绳子。    
    绳子打着松松的结,一拉就开了。    
    妞儿知道我的心思,它轻轻喷了一下鼻子,黑暗中眼睛闪了一下,我凑到跟前看它的眼睛,除了两粒光以外看不见别的。我脑袋里的瘤子说,快到一个有亮的地方吧。    
    我牵起绳子又放下,我一跳跳到透光的窗户,对堂屋里收拾碗筷的兰细娘说,兰细娘,我把妞儿牵回我家了。兰细娘头也不抬,说你跟你奶奶说清楚,是你自己要牵的,别到时候说我偷懒耍滑。我说我奶奶都听我的,是我愿意跟妞儿多玩几天。    
    妞儿是我家和另外六家共的一头牛,每家放十天,三躲走了以后兰细娘正愁没人放牛。她冲着我的后背说,大头你家今年没种稻子,哪天下雨你就来扯点稻草喂妞儿吧。    
    我心里高兴,慌乱中拌倒了木桶,桶底的最后一点水流到我的脚面,立即渗进我的鞋肚里,脚底一阵透心的凉,我不由得又打了一个颤,绳子在我手里一抖,妞儿马上感觉到了,它停下来,我又牵着它走。    
    当我慌慌张张走出树和屋的阴影,发现月亮出来了,村子和田野一片银白,屋顶、水塘、树和路,又清晰又朦胧,像泡在一片凉凉的水中,有一点飘动的样子。    
    我一时站在月光里。


《万物花开》 第三部分暗中的光(一)(2)

    站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是要牵妞儿回家,但我不想回去,我摸摸妞儿的背,它很安静。绳子在我手心里又粗糙又柔软,我用中指顶了顶它。绳子说,去晒场吧。它细小的声音通过我的手心传到我的耳朵里,去晒场吧,它说。    
    晒场和村子隔着一大片田,稻子已经割过了,地还没翻,月光在空地上滚动,我牵着妞儿走在田埂上,又有些莫名慌乱。忽然感到尿急,我在地边滋了一大泡尿,尿完后心里松动了些。我对妞儿说:妞儿,尿!妞儿叉开后腿,随着唰唰的声音,尿水在地上腾起一小股白汽,我用手背烘了一下,有一点暖,而且有一点青草的香气。幸亏妞儿不是黄牛,黄牛脏,爱在屋子里尿。    
    除了一排原先生产队的仓库,晒场四周都是新堆的稻草垛,肥肥实实,往年我无聊的时候就到稻草垛挖洞,从底下把稻草揪掉,揪空的部分刚够藏起一个人,我曾经躲在稻草洞里,看三躲在黄昏时分挎着竹篮赶着牛从晒场边经过,还看到过线儿一个人到后沟那边去。    
    线儿,我一想到她的样子,她的奶坨子就在我眼前晃动,立刻,那年我在马连店畜牧站看到的一切,已经在月光里摇摇晃晃地浮动。禾三在兽医站门口一闪就不见了,线儿火溜到缝纫店的后门,在一片萝卜地里闪呀闪呀的,她的身体光溜溜滑腻腻散发出一种腥气。我在晒场边看到当时线儿火腥腥甜甜地躺到了兽医站后院的木板床上,后院的腥甜气,猪牛马羊的大粪味和青草的新鲜味好象都来到了晒场这里。在月光下这些气味变成了一些奶白的水,两个人在这片奶白的水中从前门和后门跳到了院子里,三下两下线儿半载裤子都没有了,月光下门扇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我的眼睛越过了门缝,兽医站的门没有挡住我,她躺着的木板床就在我的面前,她上半身的衣服没了,全身光着,她头发散着,月亮照着她的脸和奶坨子,她的大腿闪着白光,两腿之间黑糊糊的,我极力想要看清楚她那里面的东西,我发着颤,好象被噎住了。    
    妞儿突然蹭了我一下,线儿和床都没了。    
    我发现我正站在晒场边最高的一处土坎上,两边各有一个大大的稻草垛。白天我听见我奶奶跟二皮叔说妞儿发情了,它那下面肿得厉害,还流了不少粘糊糊的东西,要找一头公牛来给它搭脚(搭脚,即交配),每家要凑十几二十块钱,兰细娘不愿意,她说搭也白搭。    
    我轻轻推妞儿,让它的屁股对准月亮。我歪下头半蹲着看它肿的那个地方,它的屁股和腿的颜色在明亮的月光下比白天深一些,但两腿之间好象有浓重的阴影,没有东西挡住这个地方,我不知道阴影是从哪里来的。    
    有一丝像蜘蛛丝那样的细丝从它的腿缝里垂下来,斜斜地闪着细微的光,我用手接着,想让它流在我的手心,但我手刚伸过去这丝就没有了。我知道,我其实想弄一下那些黑暗潮湿的阴影。    
    我忍着心跳,把手伸到它的裆下,这时我发现它的后腿明显地叉开了,它的尾巴也竖起来偏到了一边。一股热气嗖的一下,从我的脚底直冲到我的脑门,我的手背往上一抬,就碰着了它,一种湿漉漉又热又滑的东西立即吸在我的手背上,我的头嗡的一声,好像被人打了一棍,我张大了嘴,好让在胸口狂跳不已的心脏跳出来。    
    过了好久,我的手已经木了,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还要干些什么。


《万物花开》 第三部分暗中的光(二)

    妞儿的后面仍然肿着,暗紫色,皱折被撑平了,有一种脆弱的光滑,一些半透明的液体从缝隙里流出来,闪着柔软的光。喂它喝完水,当我再看它的时候,发现它站的样子有点怪,它的后腿比平常叉开,好像要尿尿,却又没有。它从来不在牛屋里尿。    
    它叉开着,两腿僵硬而紧张,好象害怕,又好象在等着,它的尾巴偏到了一边,暗紫色的后部完全露出来,在渐渐暗下来的黄昏中像两片奇怪的嘴唇。    
    我对着这片嘴唇站了许久。    
    天光已经完全落尽,牛屋里一片安静。新鲜稻草的气味和牛的鼻息混杂在一起,像一块厚厚的幕布,把我和世界隔开。奶奶的咳嗽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现在已经不太管我了,她说,大头啊,你是快上天的人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在黑暗中我靠近妞儿,我的身体挤着它,脸蹭着它的背,皮肤接触的温热使我一阵颤粟,我既疑惑又恐惧,全身的血都涌上来,在身体里发出啪啪的声音,打得我全身生痛生痛,火辣辣的。血从四处涌向我的脑袋,然后憋着劲又落回了两腿间,那里发烫坚硬,好象有火在烧,越来越猛。    
    我看不清妞儿,我摸索着它的身子,感到它也在微微颤粟。忽然,我的手碰到了它后面红肿湿润的地方,惊得我一下张大了嘴,与此同时,我听见妞儿也发出了一声呻吟。这声从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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