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_徐贵祥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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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_徐贵祥长篇小说-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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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兵报告;这股敌人有汽车六十辆。 
  前面的汽车驶过;碾出一片泥泞。路面已经开始打滑;车队行驶速度十分缓慢。 
  袁春梅趴在雪地里观察一阵;得出了自己的分析。这股敌人不是来战斗的;而是进行战场保障的。 
  五连连长刘锁柱拎着一捆手榴弹;凑在袁春梅身边说;副政委;俺们都快冻僵了;让我去炸翻狗日的! 
  袁春梅说;不行;陈副司令有命令;只让打后面的。 
  刘锁柱说;副政委;俺们打了就跑;打哪里都一样。 
  袁春梅没有理睬刘锁柱;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以山下六十米的鹰嘴石为标志;每过一辆汽车;需要两分钟;已经过去二十七辆了;照这个速度;还有一个小时也难保通过。 
  袁春梅抬头看天;天色越来越暗;雪仍是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三点二十分;袁春梅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置陈秋石的警告于不顾;决定对敌人进行中间截击;造成其首尾不能相顾之局面;乱中查明车队所运物资。 
  袁春梅把刘锁柱和许得才召集过来商量;袁春梅说;我对战斗指挥不熟;你们看怎么打? 
  许得才愁眉苦脸地说;鬼子这么多;打起来恐怕跑不掉。 
  袁春梅说;许得才你要是再讲泄气的话;我就先把你连长撤掉;打完仗再跟你算账。 
  许得才说;你把我连长撤掉更好;我免得送死了。我宁肯不当连长;也不想送死。 
  袁春梅真的火了;掏出手枪说;那我现在就把你毙了。你是选择好好打仗;还是让我把你毙了? 
  许得才见袁春梅动真的了;不敢说怪话了;阴死阳活地琢磨了一阵子说;袁副政委;咱们人少;不能一呼噜都上去;可以采取四面开花的战法;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开;另外的兵力偷袭车队。 
  袁春梅说;很好。你这个胆小鬼还是有点子的。 
  后来袁春梅就做出了决定;由刘锁柱五连潜入鹰嘴石二十米处;以五连强项手榴弹进行十分钟火力准备;同时以六连占据鹰嘴石东西各一个制高点;对敌护送兵力进行拦截。刘锁柱带一个班;在战斗发起后伺机接近车队;查明车载物资。 
  部署完毕;大家便分头行动。 
  战斗打响后;前面几分钟很顺利;刘锁柱连队的手榴弹基本上弹无虚发;全都在目标中间开花;有三辆车终于瘫痪。但是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就在刘锁柱带领几名突击队员冲向那几辆瘫痪汽车的时候;就近的鬼子约有七八个人一起端着枪疯狗一样哇哇叫喊着冲了过来;还不到三分钟的工夫;前后又有两队鬼子;不顾一切地叫喊着也围了过来;一个鬼子已经被打倒在地上了;仍然狂叫着向这边爬;爬着爬着还往刘锁柱这边扔了一颗手雷;好在扔手榴弹是刘锁柱的看家本事;刘锁柱眼疾手快;弯腰把那颗手雷捡起来;准确地砸在那个鬼子的脑袋上。但是随着一阵枪声;刘锁柱身边也倒下去几个战士;活着的连滚带爬;钻到汽车下面。鬼子一看汽车下面有人;更是一窝蜂地向汽车方向冲;前仆后继;绝不后退。双方展开近距离枪战;眨眼间血流成河。 
  这情景;让袁春梅心惊肉跳。她虽然有牺牲的准备;但还没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袁春梅大叫;许得才;给我打;把鬼子给我挡住! 
  许得才在不远处回应;没有机关枪拦不住啊! 
  战斗打得骑虎难下;袁春梅身边的人越打越少;袁春梅暗自叫苦;再有十分钟;非打光不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个战士哭喊着从袁春梅身边跳起来;没命地往山上跑;袁春梅怒火中烧;举枪瞄准;一枪把那个逃跑的战士撂倒了。袁春梅大喊;谁再逃跑;这就是下场;给我冲! 
  说完;抱起一挺机关枪;纵身一跃;跳到大路上;转着圈子扫射。许得才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也搞到了一挺机枪;在山上一阵猛扫;这才把鬼子暂时压了下去。 
  趁这当口;袁春梅边打边喊;刘锁柱;不要打了;爬到车上去! 
  刘锁柱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躲避着子弹;拿步枪刺刀一阵猛戳;戳弯了一把刺刀;又跳下车子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八大盖;足足戳了有十多分钟;然后跳下车;神气活现地向袁春梅报告;副政委;狗日的里面是船;是小筏子;铁皮的。 
   
  八 
  袁春梅率领三团五连六连在长岭山同日军辎重部队血战的时候;陈九川在指挥所里急得团团转。他现在的身份是陈秋石的马夫;可是除了喂马;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韩子君给他交代的任务是保护陈副司令的安全;实际上就是给陈秋石当警卫员;这个差事陈九川当然不会满意。 
  他更不满意的是陈秋石的做派。陈秋石不像他熟悉的那些首长;陈秋石的脸多数时间都是板着的;不爱说说笑笑;而且陈秋石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没有人敢靠近。 
  陈九川给陈秋石当马夫之后;陈秋石跟他有过一次简短对话;陈秋石问;陈九川;你知道为什么让你给我当马夫吗? 
  陈九川眯缝着小眼睛说;知道;国民党要罢官;不让我当连长了。 
  陈秋石笑笑说;这个原因只占一半。还有一半;我先不告诉你。我听说你是一个很勇敢的战士;每次打仗都是冲锋陷阵;这固然好。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作为一个指挥员;光勇敢是不够的;指挥员打仗不能只靠手脚;而要靠脑子。说实话;我也不认为身先士卒就是指挥员的优点。我听说你的战斗积极性很高;这当然是值得提倡的;但你要知道;战争并不仅仅为了杀戮。我常常讲;三流的指挥员被敌人消灭;二流的指挥员消灭敌人;一流的指挥员既不消灭敌人;更不消灭自己。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陈九川说;陈副司令;我现在是马夫了;你给我说这些没有用。 
  陈秋石说;糊涂;我说的这些话;对你有大用处。你现在是马夫不错;可是等你把马养好了;我们自然还会叫你去带兵。你慢慢琢磨吧;有些道理;恐怕要琢磨一辈子。 
  这以后;陈副司令就再也没有跟他和风细雨地说过话了;陈秋石忙得很。 
  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有一次陈秋石去司坡店检查防务;已经上马了;又从马上跳下来;背着手绕马转了两圈;左看右看不对劲;黑着脸问陈九川;我的马屁股上怎么会有伤痕? 
  陈九川吓坏了;眨巴眼睛回答说;遛马的时候;被蛇惊了;狂奔;我驾驭不住;就抽了两鞭子。 
  陈秋石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上马走了。 
  从司坡店回来;陈秋石把马交给陈九川的时候说;陈九川;如果我的马再让蛇惊了;你得把那条蛇抓来。你知道吗;赵政委喜欢吃蛇肉。 
  此后几天;马屁股上再也没有伤痕了。 
  陈九川隐隐觉得;这个陈副司令并不喜欢他;尽管陈副司令也说过赞扬他的话。有了机会;他还得回到战斗连队去;哪怕当个战士;也远胜过当这个鸡巴马夫。 
  机会终于来了。在指挥所外面;陈九川亲耳听见了袁春梅在电台里向陈秋石报告的声音。陈秋石在接到袁春梅的报告后;让冯知良把所有的参谋人员都集中在指挥所;主力团的团长祁深奥和特务营的营长刘大楼也被召了过来。陈秋石说;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日军此次行动;完全如我所料;先以步兵集结;佯攻我西华山;以吸引我淮上州主力;其战役目标实现后;日军突然南下西行;意在奔袭紫阳关附近军事目标。 
  祁深奥说;陈副司令;日军主力已经进入西华山腹地;此处离紫阳关一百八十里;而且雪已封山;他凭什么奔袭紫阳关;未尝插了翅膀不成? 
  陈秋石说;祁团长;兵贵神速;出奇制胜;这是一门艺术哦!你怀疑他插了翅膀;那我就告诉你;他确实插了翅膀。大家回顾一下这几天的战况。前五天;鬼子怎么说的就是怎么做的;这是做给我们看的。就在昨天夜里;鬼子准备已久的辎重部队突然从肥东撮镇出发;秘密进入战区;直奔西华山;在湘红甸和司坡店一带同步兵会合。车上装的是什么呢;既不是枪炮;也不是弹药;既不是粮草;也不是兵员;而是一种特殊的武器。一个小时前;三团五连六连在袁春梅副政委的指挥下;以牺牲大半的代价;在长岭山组织了一场伏击战;查明敌辎重部队所载物资为铁皮筏子;每车五张;这种筏子长六米;宽一米五;每张筏子可乘坐六人;也就是说;每辆汽车运载的筏子可以乘坐三十人;敌两路车队共有一百辆汽车运载的筏子;可以乘坐三千人。 
  祁深奥这些天一直气不顺;坐在指挥所里;看陈秋石从容不迫地指点江山;心里很不平衡;没来由地打了一个横炮说;陈副司令;我们都没有什么文化;你跟大伙儿说这些没用;眼花缭乱的。你告诉我们鬼子什么时候来;我们在哪里打就行了。 
  陈秋石克制住情绪;苦笑一下;接着说;同志们可以算一笔账;除了这三千人无须徒步;可以舟楫快速运载;卸下了筏子的一百辆军车干什么?同样可以运兵;以每辆卡车运二十人计算;又是两千人。这就是敌人的声东击西的全部技术支撑。我们没有汽车;没有机械化机动的经验;这就是我们驾驭战局的盲区;敌人利用了我们的盲区。我可以断定;明天西华山烟消云散;明天的紫阳关就是血肉战场。 
  陈秋石说完;指挥所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雪花飘飘。 
  沉寂了很长时间;祁深奥提出问题;陈副司令;冬季行动已经打了五天了;你一直让我的主力团坐冷板凳;难道是让我们在三十铺打阻击;掩护紫阳关? 
  陈秋石说;这次你问对了;正是。 
  祁深奥突然提高嗓门说;紫阳关是国军二一二师的防区;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打头阵? 
  陈秋石一听这话不是话;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喝道;祁深奥;你是中国人吗?这是全民抗战;统一战线;你敢违抗命令吗? 
  祁深奥不吃这一套;呼啦一下站起来说;去你妈的;你是哪个码头的?我们淮上支队不给国民党军当炮灰;要当;你自己当吧! 
  说完;扬长而去。 
  陈秋石大怒;拍案喝道;来人啦;把祁深奥给我捆起来! 
  意外发生了;没有出现应该出现的场面。特务营长刘大楼凑到陈秋石跟前;抽抽鼻子说;陈副司令;算了吧;大人不计小人过;祁团长是韩司令的得力干将;被韩司令惯坏了;你就包容一点吧。 
  祁深奥转过身来;挑衅地看着陈秋石;嘻嘻笑道;陈副司令;捆我?哈哈;在大别山;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来吧;老子这只胳膊是鬼子的炮弹炸的;大不了你再把我的右胳膊卸下来! 
  陈秋石僵住了;半天才转身面壁而立;像是自言自语;如此军纪;如何打仗? 
  祁深奥说;俺们过去就是这么打的;俺不相信你老陈长了两个鸡巴;能比别人多尿出一股尿来。你到大别山;今天这不顺眼;明天那不顺眼。说来说去;我看你对咱们淮上支队没有感情。你搞的那一套;都是国民党的规矩。你现在又让我们给国民党当挡箭牌;居心何在? 
  陈秋石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折叠的文件;哗啦一抖;展开;猛然提高嗓门喝道;全体都有了;立正! 
  众人猝不及防;情不自禁地都把脚跟靠拢了;连祁深奥也不例外。陈秋石说;我现在宣布新四军淮上支队一号绝密命令—— 
  值此反日军冬季攻势大战之际;为统一指挥坚强意志;特授权支队副司令员、前线一号陈秋石以独断专行之权;凡有违抗命令者;就地处决。司令员韩子君;政治委员赵子明。 
  冯知良瞪大眼睛盯着陈秋石微微颤抖的手;那双手里捧着的所谓命令;是榆林交通站一个小时以前才送来的情报;经他手交给陈秋石的。 
  “命令”宣布完了;祁深奥和刘大楼大眼瞪小眼;全都傻眼了。陈秋石怒视刘大楼;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刘大楼的脑子快速转了一圈;马上就回过神来;喊了一声;警卫排! 
  门外五六个战士全副武装哗啦啦拥了进来;把祁深奥围住了。刘大楼慢吞吞地走上前;下了祁深奥的枪。刘大楼说;祁团长;你不能怪兄弟啊;有韩司令的命令啊! 
  陈秋石挥挥手说;推出去;枪毙! 
  刘大楼说;陈副司令;还真枪毙啊? 
  话音刚落;叭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刘大楼脚下的砖地上弹起;又飞到土墙上;牢牢地钉成一个铁桩。刘大楼面无人色;偷偷看了陈秋石一眼;陈秋石的枪口还冒着青烟。陈秋石说;军中无戏言;你不杀他;我就杀你。 
  刘大楼心有余悸;赶紧上前;亲自拧住了祁深奥的单臂;把自己的脑袋缩在祁深奥的身后。 
  陈秋石又说;你们自己出去了结吧;指挥所是我用来指挥打仗的;不是你们的刑场。 
  刘大楼说;老祁;你赶快向陈副司令认个错;军令如山倒啊! 
  祁深奥有些懵懂;脖子一硬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我凭什么给他认错?我没错! 
  冯知良一看事情要闹大;赶快搬个台阶过来;明里是给祁深奥;暗里是给陈秋石。冯知良说;陈副司令;祁团长虽然言辞不恭;但是也是为了保护部队;念他抗战有功;连胳膊都打断了一条;姑且饶他一次;让他戴罪立功吧。 
  刘大楼也大着胆子说;陈副司令;祁团长他一时糊涂啊;他是个粗鲁汉子;不拘小节;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祁深奥跳着喊;刘大楼你他妈的才是个屁;要杀要剐随他的便;你们求个卵子情! 
  陈秋石淡淡一笑;对刘大楼和冯知良说;你们以为我想杀人吗?我不想。但是不杀行吗?我在这里绞尽脑汁指挥打仗;他在那里阴死阳活给我捣乱;这简直就是破坏抗日啊!我不仅要军法从事;还要查一查他有没有汉奸嫌疑。 
  祁深奥愣住了;看着陈秋石;眼珠子瞪得老大。 
  陈秋石踱到祁深奥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深奥说;老祁啊老祁;我真是为你感到痛心。你这么大的一个功臣;连自己的胳膊都能砍下来;可是怎么就没有个心胸呢?从我陈秋石来到淮上支队;你就耿耿于怀;你认为你可以当这个副司令员是不是?要说论功行赏;你或许行;要说指挥打仗;你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要说你是汉奸;连我都不相信。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跟着韩子君司令员;婆娘被鬼子抢走了;孩子被鬼子挑死了;可是你没有动摇革命;你一直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身先士卒;你身上的伤疤有六块;你不仅丢了胳膊;你还断了三根脚指头;如果你就这样保持革命斗志;该是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可是;在名利面前;你丧失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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