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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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在纽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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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起明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一天,他用郭燕剩下的废线,织出了两件毛衣。他仔细欣赏了一遍,觉得不错,色彩搭配合理,很象个样子。 
  晚上,郭燕刚一进门,还没站稳,王起明就站了起来,急不可待地拿出那件毛衣。 
  “试试!你快试一试,我要成功了,我有这个预感!” 
  郭燕从心里高兴地接过毛衣。 
  王起明紧张地、激动地望着她。 
  她穿好了那件毛衣。王起明又让她赶紧穿上另一件。 
  那两件毛衣,在郭燕丰满又苗条的身上,曲线毕露,细细的腰,高耸的胸,配上长长的脖子,非常美。 
  “啊,你太美了!”他说。 
  “应该说,你的毛衣太美了!” 
  “应该说,都美!” 
  接着,两个人坐了下来。 
  他们平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努力让自己冷静想想自己手里有几张牌,该怎么样去推销,可么样找客商,怎么样在这场游戏中取胜。 
  他们一起制定了许多推销战略。无论是哪一种,第一步都是:王起明在次日走向时装大道。 
  早晨。 
  王起明穿着挺的西装,精神抖擞地走上了纽约第七大道。 
  第七大道是全球闻名的EashionAve。(时装大道)。 
  上百层的大厦一座挨着一座。这些大厦的底层,都是时装店。 
  巨大的橱窗里,摆设阗各具姿态的模特,有些橱窗里还站着几个真人做模特。她们穿着各种款式的服装,五光十色,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我行吗?” 
  王起明看着这些耀眼目的时装,心里头开始有点打鼓。 
  他驻足观看,又按了按自己提包中的样品,心里有点发虚。 
  一辆又一辆的货柜卡车,把大街小巷堵个严实。 
  南美洲的搬运工人,推着一车又一车的成品服装,穿梭在车缝中间。 
  “别心虚!”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励。 
  “既然来了,就要挺直腰杆地干下去。没人笑话——其实,有人笑话又怕什么?谁的路不是闯出来的呢!” 
  人行道上,男男女女,各色人种,快步如飞。 
  身材高挑,穿着性感而入时的模特儿女郎,迈着修长的美腿,婀娜多姿地扭着。 
  一眼看上去便知是老板阶级的人物,嘴里叼着烟斗,迈着方步,趾高气扬,高谈阔论。 
  卖热狗的,卖甜点的,卖水果的,卖花生的小摊贩,一个接着一个,叫卖声此起彼伏。 
  只有那比真人还大上四五倍的铜像,默不作声,成年累月地在广场中央蹬着缝纫机,拿着剪刀和皮尺,望着路上的行人,像是要给第一个人量裁尺寸。 
  王起明鼓足勇气,向着那座大厦走了进去。 
  穿制服的警卫,礼貌地为他找开了大门。 
  他走进了明亮的电梯,用食指对准数字五十六,就一按。 
  “嗖”的一声,电梯起飞了,这种高层快速电梯,使得他头昏目弦,他立刻把嘴巴张大,以减轻对耳膜的压力。 
  电梯的门开了,他要找的ShowRoom(服装展销室)到了。 
  一位漂亮的小姐,打开了窗口,向他打招呼:“Hi”(你好哇)他也回了一声“Hi”。 
  “i have some samples want to show you。”(我有一些样品,想让你们看看)他把背好了的词儿,朗诵了一遍。 
  “OK,e with me pleasee。”(好,请跟我进来。)她跟着小姐进去了。 
  圆形办公桌的后面,露出了一位傲慢女人的脸。 
  那位小姐向她介绍了这位东方人的来意。 
  “Let's start。”(让我们开始吧!)桌后面的女人,仰起脸来说。 
  王起明马上从提包里,拿出那三件他自己设计自己打的毛衣,双手提着,展示给她看。 
  “Too simple and too eastern.I'm not interested”(太简单,太东方化了,我不感兴趣)。说完,她又伏在桌上,办她的事了。 
  王起明又走到另一家showroom,用双手举起了衣服,隔着窗子展示给里面人看,里面的人连窗子都没打开,就摇了摇头。 
  他又走进另一家,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把他带了进去,看样子是个大老板。 
  他没有仔细看衣服,一边用手揉着毛衣,感觉着料子的质量,一边问:“All right,tell me,what's the price?”(好,告诉我,你的价钱好吗?) 
  “Seventyfive。”王起明把和郭燕已合算好了的介钱,报给了他。 
  他一下子,把衣服扔在了地上,“Are you crazy?no design cheap thing,seventyfive?It's reallyfunny.Go,out back to your home!”(我说你神经病啊!没有任何设计的便宜货,七十五元,太可笑了!走,回你的家去吧!) 
  王起明并没有灰心丧气。 
  如果说,在进那些服装展销室之前,他有点心虚胆颤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一点顾虑了。他冷静地分析了自己首战失利的原因。 
  “太简单,太东方化了”,这两句评语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 
  在时装大道上,他一个橱窗一个橱窗地观摩,体会,思索。 
  新的构思,新的设计,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回到了家,他伏在桌子上,追忆着刚才在时装大街上的新构想。 
  他从小学的是音乐,没有沾过美术的边儿,但是,他对美术有自己独到的认识。画画,既不能画得太实,太细致,太逼真;也不能太抽象,一个劲儿地玩现代派。时装设计跟美术,意思也真差不多。 
  他把衣领子往底深又下降了一寸半,把袖口又放宽了足足有4、5寸,看起来是《丝路花雨》的演出服。在颜色上,他大胆地用上了深紫色。 
  做好了设计,他就坐在机器旁,开始制做他的新作品。 
  他一会儿用机器织衣,一会儿又停下来,拿出小型电子计算机,在上面按上几下。 
  那张图纸,已被实线、虚线,数字,中文、英文,划得一个乱七八糟了。 
  他一天没有吃饭,连郭燕下班回家都没有发觉。 
  “真棒!”郭燕在他身后评价,吓了他一跳。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那座大厦。 
  这次,他找了一间小小的、靠在角落里的小型服装展销室。 
  一位说话时带有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老人接待了他。 
  那老人看了王起明的作品,连连点头:“好!好!我非常喜欢!多少钱?” 
  “75元。” 
  “好。我要了。” 
  王起明一听这话,心头一喜。他尽量不使自己的喜悦过于外露。 
  那老人说:“你能做这个吗?” 
  说着,他拿出七八张草图给王起明看。 
  “我能。”王起明不加思索地回答。 
  “好,我下个礼拜要你完成。” 
  那老人口气坚定。 
  “一定完成!” 
  王起明心花怒放。一种被人肯定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 
  他走在时装大道上,满心欢喜,不由自主地对着橱窗里的模特招手挤眼。 
  这是他来美后第一次得到承认。这小小的肯定,使他这条在大海里迷航的小船,看到了航标。 
  他明白自己在美国究竟该干什么了。 
   
 

  王起明家的客厅成了他的工作间。 
  整个七天,一个星期,他没有半步离开自己的工作间。就是上一趟厕所,他也得按上一会儿计算器。七张图张,七天完成。 
  也就是说,一天完成一件样品;一天织出一件以前谁也没有见过的新式毛衣。 
  苛刻吗? 
  是够苛刻的。不要说是个生手,就是一个从事这行有些年头的人,也不敢这么接活儿。 
  可是,王起明只能这么干。 
  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这七张图纸上面的不单是七件新毛衣的样子,它还画着他王起明日后在美国的生活。这七天,用北京话说,这就是一个“槛儿”呵,冲过去,地阔天宽;冲不过去,那就接着去洗碗,弄不好,连碗都洗不上呢! 
  有进无退。 
  硬着头皮,干吧!王起明下了这个决心。 
  按北京的标准,一天工作八小时,星期日休息。王起明不敢这么奢侈地用北京工作时间去干,且不说美国的工作时间了,那都跟大爷干活一样! 
  每天,王起明算好了,干16个小时的活儿,余下的8小时,吃喝拉撒睡;这么干,干七天,没有周末,没有星期日,满满当当下来,七天就是硬梆梆的七天。这样,就有112个小时是王起明的。 
  七天,改变一下计算方法,一下子就成了十四天。 
  了不起的计算方法! 
  就这么干吧! 
  算起来很好,王起明真干起来,又觉得不行。头16个小时,也就是第一天,他没有能够把一件样品做出来! 
  这吓得王起明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下子明白了,算工时没有用。那只是计划,只是个设想,只是个脑子里头的如意算盘。 
  应该是,七天,做出七件来;最简单的算法,一天一件。 
  干不完甭睡觉! 
  不能分什么昼夜早晚了,不能顾着睡觉啦,只有拼上一条命,连着轴跟这七件毛衣干上了! 
  白天晚上,他经常困得睁不开眼睛,两只胳膊又酸又疼,手指尖只要闲下来,只有一劲儿打颤的份儿啦! 
  那机器,“刷刷”地就从来没有停过。 
  那屋里的灯,无论黑天白天,就从来也没有熄过。 
  电费肯定是超了。 
  超就超吧,谁让美国有电呢!看电视、跳舞不都开着灯吗?哪能光干活儿时候省啊! 
  郭燕下班回来,看见王起明头也不理,脸也不刮,一副服刑的苦役犯的嘴脸,实在心疼。 
  她一进门,二话不说,先把他打下来的毛衣片接过来,马不停蹄地勾好。 
  她做的活儿,细致精美,一丝不苟。 
  “比给你们马老板干活儿,上心多啦!”他打趣地说。 
  “那当然了,”她抿着嘴,甜甜地一笑,“给自己干活儿再不卖力气,不成傻子啦!” 
  七天里,王起明大概一共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洗了一回澡。 
  躺在澡盆里头,他睡着了,差一点没淹死在里头。 
  郭燕把迷迷糊糊的王起明从澡盆里搀出来,为他一把一把地擦干了身子。 
  “你可瘦多了。”她心疼地说。 
  “是呵。” 
  她帮他穿上那条小号的件仔裤,感慨地发现他的腰又细了半圈。 
  “这可怎么办,”她说,“连小号的穿上都挂不住腰了” 
  “赶明儿,你到儿童商店给我买条新的得了!” 
  就这么着,七件样品在第七天的头上算是做成了。 
  郭燕欣赏着这七件毛衣,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辛酸。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她扭头想叫丈夫,却见已经穿好衬衫,打着半结领带,准备出发送货的丈夫倒在沙发上睡熟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蹲在他身前,看着他的睡态,少顷,摇醒了他。 
  他懵懵地起了身,让妻子打好领带,穿好西装,使劲儿地眨巴着眼睛。 
  “醒明白了吗?”她问。 
  “醒明白了吗?”他回答。 
  “去吧,把时装大道上都震喽!”她说,充满了鼓励和期望。 
  王起明信心十足地点点头: 
  “燕儿,你就瞧好吧!” 
  这家服装展销室是由一名叫安东尼的意大利设计师开办的。安东尼,这名字听上去是个健壮潇洒的小伙子,其实,是个温文尔雅的小老头,就是上回接待王起明的那个小老头。 
  当然啦,眼前的小老头,也肯定在当年是个英俊小伙;眼前要是有个英俊小伙,将来也备不住得成个小老头。 
  这就是当安东尼一件一件地审看样品时,王起明审看安东尼,心里头冒出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玩。 
  安东尼一件又一件地审看每件样品。他的目光很挑剔,很严厉,显然带有很高的专业水准。 
  王起明有些担心自己的手艺。可是,担心归担心,脸上可是一点点都不能挂出来。 
  在美国,让人看出不自信来,跟自己去跳河上吊也没什么两样。 
  安东尼终于抬起了头,用他那不大熟练老道的英语,轻轻地说: 
  “很好。我很满意。” 
  王起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安东尼又从柜里取出了十几张草图,摊在了办公桌上。 
  “这是十二张草图,”安东尼说,“你拿去,把它们完善一下,做出样品来。” 
  王起明伏下身去,一张一张地看那草图,“年轻人。”安东尼又叮嘱道,“八月二十日前,你要把样品做出来。我知道,这个期限是苛刻的。但是你我都没有办法,因为九月底在纽约有个世界级的时装表演。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你也一样。” 
  “是的。” 
  王起明点头。到美国以后,他胆白了,“机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安东尼从抽屉拿出来支票本。 
  王起明注视着那个本子。 
  安东尼在上面迅速地写下了数目和自己的签名。 
  “年轻人,希望你能收下它。”安东尼把那张支票递在了王起明手里。 
  王起明用眼角扫了一眼那张支票。 
  2400美金。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好几倍。 
  “谢谢,谢谢!”他接过支票,和安东尼握手。 
  安东尼拍着他的肩膀说:“来吧,年轻人,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王起明走进服装展销室。那张支票鼓舞了他。 
  一个星期2400元。 
  一个月,就是9600元! 
  盖了! 
  谁想得到呢! 
  他忘记了疲劳,忘记了东方人的矜持,在第七大道上又是跑又是跳。 
  好在美国人见得多了,并没有人为他狂喜的举止多投过一瞥目光。为了更多地掌握一些美国时装流行资料,王起明开始花费一些时间去逛大街。 
  他拿着小本子,一家时装店一家时装店地看下去。每个橱窗前,他都要伫立很久。 
  以前,他最头疼的就是陪郭燕去逛商店、看衣服,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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