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谈歌孙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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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谈歌孙喻-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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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腹痛搅得我十分痛苦,还伴有高烧。我赶紧服用息斯敏和维生素,但没有什么效
果,因此行程不得不延期。杨柳押着我去了县医院,医生说是“荨麻疹”输输液吧。
我连连摇脑袋说,别,我晕针,从小就怕这个。杨柳说有病总得看呀,我说那去看
着王院长吧。

    王院长看了看说,想好得快点吗?

    我笑着说,王院长您真会开玩笑,哪个有病还盼着不好的。

    王院长说,那你们去街上的那家郭氏诊所吧。

    是个体的吧?我有些怀疑地问。

    王院长笑了,他看出我对私家医院的不信任。便解释说郭老大夫是个世家老中
医,在县里很有名声,县医院几次想高薪聘请老大夫坐堂就诊均被老爷子婉言拒绝
了。老爷子医道很高,年高德劭,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你去了什么都不用说,只管
往那里一坐,两天过后我保你痊愈就是了。

    我和杨柳拿着王院长写的条子来到城关内的一条巷子里。在我张望之际,杨柳
说了句:在那里。这是个不起眼的门面,与其它居民住房门面别无二致。惟一区别
是门的左上方有一块灯箱,灯箱上标有“中医郭氏诊所”几个醒目的大字。

    进得门来,不大的屋子已有五、六人坐在那里候诊。屋子里很静,只听得见墙
上时钟在滴答作响。我和杨柳对视了一下,默不作声地也坐在墙隅等候。我认真端
详起郭老大夫来。

    老爷子虽是年逾古稀白发皓然,但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矍铄。刚坐下的
这个妇女,看来是个更年期综合症患者。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的病情,说时还不停
地抹着眼泪。老爷子不时蹙眉打断她,但那女人无视于老爷子的态度,依然絮絮叨
叨地述说着她的痛苦。老人只有将把脉的手放下,瞪着眼听她说。

    女人看老爷子半天不语,方才意识自己或许说多了,便将嘴巴闭了起来。老爷
子这才拿起笔来在药方上“沙沙”写了起来。写毕也不说什么,只将那方子往女人
面前一推,便不再看她。

    果真不假,这老爷子是有些怪。我是医盲,对中医更是不甚了知,但中医的四
种诊法我还是多少有些知道的。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并且还要把这四诊
综合起来,结合八纲分析才能作出正确的诊断。可老爷子却把四诊一半的“闻”和
“问”省略了,这符合中医学常规吗?正想着杨柳用胳膊碰了碰我。噢,轮到我了。
我先将王院长的字条呈给老爷子。老爷子看后便将字条压在了药方下。老爷子张口
说话了:哦,你就是周亦然?

    我们进来半天了,没听老爷子发过一声。老爷子一开口便声如洪钟,引得将要
出门的病号驻足看我。我忙向他问好,老爷子不再说话,看着我的脸把起脉来。我
知道这叫“脉诊”。一会儿老爷子又用手摸摸我这儿,一会儿又用手按按我那儿,
我也知道这叫“接诊”。

    几分钟后,老爷子又说话了。老爷子说我胃不好,一定有溃疡面,让我赶紧去
医院做个胃镜。我点头称是。这一阵我的确是经常胃疼。老爷子又说,你身上现在
起着什么东西呢,我看看。

    哇!这老爷子果然神!我才知道王院长不是乱说的。

    老爷子说,你起的这叫“荨麻疹”,又叫“风疹块”,你有腹痛感?

    我答是。

    老爷子说,“荨麻疹”伴有高热或腹痛时,就要考虑是否有感染或外科急腹症,
所以你大意不得。

    老爷子说完不再言语,拿过药方又“沙沙”写了起来。当他把开好的两个方子
推给我时,他站了起来。他说不要紧,四天以后你再来找我,我再给你治“胃溃疡”,
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握住了我的手又说,谢谢你,谢谢你对云山人民做出的贡
献。

    老人的手热乎乎的,十分坚硬有力,在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我不知道云山的
人民对我有着如此的情意,我的眼窝不禁有些发涩。

    杨柳拿着药方去药房抓药,水煎服的药齐了,外用水洗药差一味地肤。老爷子
说这味药用新鲜的效果则更好。这县城哪里去找新鲜的地肤呢?我说差这一味也不
打紧,要么就不用,要么就去药房抓来算了。杨柳说你不用操心了,将水煎服的熬
好喂我喝下。她说然哥你乖乖躺下睡觉,我去去就来,扭身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起来了。杨柳还没回来。我推开窗子望着那若隐
若现的远山发呆,如血的残阳正像凋零的花瓣一样缓缓沉了下去。不知为什么,我
突然感到情绪一阵烦躁,想想亦或是因为杨柳不在身旁?我不由笑了,我真是没出
息。

    我烦乱地又躺回到床上,随便翻着一本不知名的书。骤然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
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摇晃着身子抓起了听筒。喂,是我。什么?去乡卫生院?听
到“乡卫生院”几个字我的心倏地沉了下来。

    电话那端是陌生的声音,她说让我立即赶去乡卫生院,没容我问什么事,电话
里传来一阵忙音。车我是不能开了,怎么去呢?我打电话到药厂,让药厂的车火速
开到我这里。

    不时药厂的车来了。我上了车,催促司机老宁开快一些。这时我才有功夫想是
谁出了事。

    杨柳?地肤?我突然想起了新鲜的地肤。我不敢想下去……

    老远我就从车里看到卫生院的大门前围拢了许多人,其中有些是杨家庄人。不
待车进到院内,人群自然闪开一条通道。我顾不及上和他们打招呼,便拖着发沉的
双腿颤颤地闯进门去。卫生院长和几个大夫正围着床上的人忙着什么,我冲到跟前。
这是杨柳吗?杨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不!我失声叫了出来。床上躺着的人双目紧
闭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几缕长发黏附在满是污血的脸上,叫人惨不忍睹。这时,
我的大脑暂时处于空茫状态,浑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样,我双目不眨地盯着床上躺
着的人一动也不劝。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从遥远的地方传到我耳鼓一个声
音:杨柳恐怕是不行了。

    不!——不!我蓦地惊醒过来。我拉着院长的手,说院长快把她抬到车上送到
市医院!我说着便去搬动杨柳的身体。

    院长两手用力搬住我的肩膀,他低声说道:没用的,亦然。你要节哀。

    杨柳!杨柳!我哀鸣着奋力挣脱院长,扑向杨柳的身体。

    杨柳无声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和我说话,再也不能和我相伴了。我趴在杨柳
的身上,与她同去。

    三天后的傍晚,我被一阵啁啾的鸟叫声唤醒。我抬起了涩涩的眼皮,周围是一
片雪白,我看到挂在我床前的输液瓶。液管里流动着的液体在无声中缓缓地流进我
的体内。哦,我患了“荨麻疹”,我在发高烧。杨柳!柳柳!我高声叫着。没有回
应,我知道那声音软弱无力,没有号召感。

    我想起来,身体绵软的如同一滩烂泥。门外进来了护士,那女孩一阵惊喜。你
醒了?你别动!就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王院长进来了。他也一阵惊喜。亦然,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我说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头痛。

    王院长说那就再好好躺两天,你是原本就有病,再加上哀伤过度所成的。

    “哀伤”?我突然想起了杨柳。王院长,杨柳她……

    王院长安慰我道:亦然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想开啊。

    我蹭地一下坐起,将扎在手背上的针一把拽去。杨柳她在哪儿?我瞪着王院长
问。

    王院长低声答道:她已入土为安了。

    我蓦地想起那日杨柳血淋淋的面孔。杨柳!杨柳啊!我恸哭起来,全然没了往
日男子汉的风度。

    等我平静下来,王院长和我讲了那天的经过。

    为了我能更快地好起来,杨柳坚持要用新鲜的地肤。而我那天昏昏沉沉的,没
能拦住她。杨柳蹬车回到杨家庄的后山坡上去采新鲜的地肤。以往每年的这个季节,
这种植物漫山遍野随处可见。可这一年来,由于药厂的大量收购,许多野生植物都
在逐渐减少,尤其村落的附近的山坡。杨柳那天找到山的中央,她采呀采,差不多
够了,在她要返回之际,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巧在她正滚落在一颗有棱角
的巨石上,那棱角将杨柳的太阳穴碰穿了一个洞,血忽地一下流了出来,杨柳就昏
了过去。邻村有一村民也去山坡采药,他说当时他曾远远地望见一个人影,一会儿
便听到从人影处传来一声喊叫。他踅着声音找去,见巨石下一姑娘倒在血泊中昏死
过去。村民将她背起到山下村旁,然后由许多村民将她送到了乡卫生院。由于流血
太多,送到卫生院时杨柳已奄奄一息。

    杨柳葬在杨家庄村口的那片枣树林中。那天我去祭奠杨柳,我来到杨柳墓碑前。
枣花开得洁白灿烂,我在花丛下静静地坐着,杨柳音容宛若就在我面前。

    杨柳死了。我心爱的人去了。我的心也随着杨柳一起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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